爱情一定具有某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就比如昨夜打了一夜战役的沈清起,一夜未眠,适才于汤池中又战几番战役之后,他仍不觉困倦。
天已经黑了。
沈清起此刻和正和辛月影在水榭凭栏,冰面被仆人凿开了一层很大的洞,一条条五光十色的锦鲤浮动在水面。
辛月影手持一碗鱼食正在喂鱼。
宽大的灰色狐裘裹着他们两个人。
沈清起这辈子几乎是第一次仔细去观看这些五颜六色的锦鲤,偶尔有一条赤金色的锦鲤游过来,他甚至还会指指:“快瞧那条金色的,那条大,喂它!”
话说完了,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出自他口中有些新奇。
沈清起垂眼,看着怀中小人儿的头顶,将下巴轻轻的放在辛月影披散的发丝上。
他唇角溢着浅浅的笑,轻声问她:
“不如咱们也买个这样的宅子,也养鱼,你随时想喂都能喂。”
“买?”辛月影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眼,举目环视这座绿树环绕的廊亭水榭,又放眼眺望远方飞檐斗拱的建筑:
“弄个这种规格的,得不少钱了吧?”
“不会很多。”
辛月影:“大概多少?”
沈清起淡淡扫了一眼:“五六千两。”
“啥玩意?”辛月影回头,愕然看着他:“这么贵?当初金楼的地,那么大一片地方,我听老杨说不到一千两啊。”
沈清起没想到辛月影反应这么大,就这还是他往少了说的。
他谨慎的把话往回拉:“买地确实用不了多少,挑费大的都在盖房屋,装饰园林,乔木假山,他家假山奇石比较多,所以贵些,如果咱们住,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
“那是多少钱?”
沈清起:“一两千两也够了。”
辛月影摇头:“算了吧,还是白嫖香。”
沈清起抬眼,想了想那个鸡飞狗跳的家。
他继续游说:“也不能一直住在山上吧?咱们买个大一点的宅子,各家有自己的院落,离得远一些。”
“离谁远一点?”辛月影好奇地问:“你具体指谁?”
所有人。
这是沈清起唯一想说的话。
从前所有人里不包括夏氏,因为只有夏氏是行事举止最令他感到妥帖的,自从和瘸马在一起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嗓门都比从前拔高了不少。
从前夏氏认为宋氏是个品格不端的恶继母,嫌少与宋氏打交道,如今却不同,两个人已有发展成老姐妹之势,时常站在院子里扯大闲拉家常,二人发出的嘎嘎的笑声此起彼伏。
“也没谁,你考虑一下,其实可以让陆文道白送给咱们,反正他不日就要调任了,一路上任,免不了各地方官员接待,这一路,他又能捞了。”
说起了这个,辛月影蓦地静下了,她轻声问:“你们下个地方是去哪?”
沈清起:“应是会去边塞,那边时局比这边紧张。”
辛月影:“要去多久啊?”
沈清起:“打仗没人能预测需要多久。”
辛月影揉动着手里的鱼食:“你什么时候走?”
“调任一到就得上路。”沈清起右手自她背后环抱着她:“陆文道会先上路,他车马慢。我想和你过完年,待得过完年我再上路,快马追他。”
辛月影沉默了,她有点舍不得他。
沈清起想了想,虽已经猜到答案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辛月影摇摇头:“漂亮姐姐和闫大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铺子也不能扔着不管了吧,一群小弟还指着这个走向正途呢,我半途而废了,他们到时候又重操旧业。”
沈清起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嗯,知道了。那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辛月影:“你别哄我了吧,那边打仗,你还能回来看我?你给陆文道自己放军营那种险象环生的地方,他不得吓死。”
他在她鬓边轻声道:“我偷偷回来,不让他知道。”他垂眼浅笑:“他也得锻炼锻炼了,老指着我怎么行。”
辛月影“噗”地笑了:“你真拿他当儿子了?还锻炼锻炼?你可笑死我了。”
沈清起:“咱们不可能有他这么蠢的儿子。”
说起了陆文道的蠢,他情不自禁的蹙眉:“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教不明白,非得写在纸上,这才记得住,他真神了,沾怎么贪污,他轻车熟路,涉及一点正文他一脑袋的浆糊。”
辛月影莫名静下了。
她想起了原文之中的沈清起。
她看着他扶在栏杆之上的手,手背的脉络很清晰,指如修竹,骨节分明,坚韧有力。
有时候,仅仅通过一双手也能看到一个人的品性。
这样桀骜的人,这样桀骜的一双手,曾经为了复仇,被一个高官万般折辱。
那个高官为了以测他的忠诚,万般折辱于他。
他曾捧着双手,去接那高官口中吐出的枣核。
在高管不悦时,他明明可以用这手挡住那扫过来的一巴掌。
辛月影骤然抓住了他的手,语气格外沉重:
“陆文道很好!他是我们的好大儿!不要嫌弃他!要爱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去爱他!
有一首讲这个的歌,我唱给你听,爱孩儿,爱孩儿,爱孩呀呀呀呀呀……”
她猝不及防的唱起来了,浓浓的二人转腔,不逊色公孙大娘。
沈清起抬眼,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
天黑了,她的时辰又到了,又开始古里古怪的了。
说儿子,儿子到了,陆文道一路小跑着赶来:“嘿嘿,唱戏呢是吗?嚯!唱得还真好,真好。
对了,贤侄,用饭去吧?太晚用饭可对胃不太好,一定要注意身体啊,贤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