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只她一个人受不了里面的压抑氛围。
容易对顾云霆印象很不错,绝不认为他会是故意在顾老爷子寿宴上甩脸子的人,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能做得唯有快点离开。
正在她试图借着花木掩护,回到楼里去的时候,堂弟身边的另一个人开口了,话音里满是幸灾乐祸:“你管这些干什么?要是叔叔真得厌弃了顾云霆那一脉,咱们说不定能跟着一起沾光。”
容易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维持着弯腰拎裙角的动作,修长白皙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布料,是忽然很想冲过去踩这两个人一脚。
堂弟和他的同伴对花丛另一侧多了个人的事毫无察觉,还在肆意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看顾云霆这一脉未必就完了,他不还有个儿子么?叔叔上了年纪,对于孙辈还是很喜欢的,顾云翰的孩子还小,说不定以后还是得把这个长孙当成继承人培养,所以先打好关系吧。”
这人显然是有自己的私心,他是顾家的旁支,在顾老爷子有直系后代的情况下,是绝对无法继承顾家产业,所能做的只有下注。
顾归帆虽然没有被养在顾家本家,跟这边的关系也不密切,但好歹也算个凑数的人。
堂弟提起这个完全不熟悉的侄子来,简直是有着倒不尽的苦水:“说的容易,我看这孩子跟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样,顾云霆当年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打死不肯成家,等到回国还带了个孩子!”
“但凡他能把孩子的妈一起带回来,叔叔都不至于气成这样,这事也真是奇了怪,总不能孩子的妈人间蒸发了吧?”
顾归帆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了,这个圈子里的闲人多,顾家又是活跃其中的一部分,早在当年顾云霆将他带回来的那天,顾家多了个长孙的事就传遍了,只是后来顾云霆又离家才被盖过去。
相比于顾家早就主动放弃继承人身份的顾云霆的绯闻,还是后续产业花落谁家更值得其他人关注。
因此即便容易心细如发,参加过的交际场合也不算少,但这么多年过去,仍是对他生母的身份一无所知。
这时听到有人聊起与之相关的话题,当即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生怕把他们惊走了。
偏偏就在他们快要谈到关键的时候,一道清越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好,请问是需要——”
“嘘!”容易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正背地里说别人坏话的两个人哪里还敢继续讲,立刻停住了话头不说,连忙想要绕到这边来查看情况。
在别人家里偷听被抓是显而易见的丢脸且失礼,容易气得一跺脚,对着刚刚打扰自己的人怒视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得亏今天穿的是过膝轻礼裙和软底皮鞋,这让容易跑得飞快,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人影了,她穿过宴会厅侧面的走廊和前院,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站到先前顾云翰迎接客人的地方翘首以盼。
顾归帆是个守时的人,他答应了会来送礼物,就一定不会来太晚,但碍于身份尴尬的缘故,也不便来得太早,像这样不早不晚就很合适。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
容易张望过一圈,打算再去里面看看顾归帆是不是已经来了的时候,他穿着衬衫长裤出现在了门口。
这身打扮十分简单,就连颜色也素净得只有黑白两色,但却很衬他的气质,显得他眉眼温柔,就连神情都干净的不得了。
顾家聘请的保安不认识顾归帆,还以为他是来贺寿的客人,第一反应就是检查邀请函。
顾归帆身为顾云霆的儿子,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幸而顾云霆这次考虑得很周到,靠红十字会基地那边断断续续的信号提前发了讯息给他,让他带上了能够证明身份的户口本。
保安看到他从包里拿出个户口本,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但下一秒还是连忙让他进去了,只是等他走远,立刻就开始跟同事议论。
“我就说大少爷这么多年不回家肯定是有原因的,没想到儿子竟然都这么大了,不过这一从前是不是很少往这边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你少说两句吧,我工作时间比你长,这顾家有些事还少提吧。”
“那孩子……”
他们话音太低,距离又太远,即便容易为了迎接顾归帆特意小跑了过去,也还是没能听清楚接下来的话。
把秘密说一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讲,她听得抓心挠肺,偏偏又不能直接开口问。
顾归帆右手拎着个很精致古朴的礼盒,左手扶在腰间挎包的带子上,分明听到了旁人对自己的议论,但却面不改色,看起来像是毫不在意。
可容易笑容洋溢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意。
旁人用怀疑目光打量他的时候,他可以全然无所谓,被人质疑身份的时候,他也可以不在意,但容易这样毫无保留地接纳他,反倒是让他有些难过了。
对在幽暗中待久了的人来说,太过灿烂的阳光反倒会让他感到刺目。
容易是真太阳,可她高悬天上,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光?
既然注定得不到,那他宁可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希望。
失去的滋味他从小到大尝得够多了,不想再尝了。
顾归帆注意到了在容易向他奔来的那一刻,院子里其他客人复杂的目光,他们都知道容易的身份,见容家大小姐对一个面生的男孩这么热情,难免会忍不住想要多打量他。
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对容易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说:“你没跟家里人一起么?”
容易没察觉到他的反常,仍旧笑着说:“他们已经在里面了,我们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