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是上京大学的第二次课,课程进入第二个学习模块。
周六中午下课,林子苏和班上两个同学在学校食堂就餐,三人正就上午讲的“如何开展区域楼盘待开发地块的调查与分析”课题,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个人走过餐桌后突然又折回来,俯身看了一眼林子苏,惊讶地喊了一声:“林子苏!?”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林子苏的眼帘,林子苏看到他时,吃惊不亚于他,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忙紧张地站起身也喊了一声:“总裁!?”
结果太紧张,筷子都掉地上了。
正是周瑁远!周瑁远帮她捡起筷子,然后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她,满脸疑惑,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子苏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我,我,在这,这里,上,上课。”舌头有些打结。
“上课!?”周瑁远显然有些意外,随即眉头一皱,“你辞职了?”
“没有,没有,我一个月上一次,都是周末上课。”林子苏忙解释道。
晕,林子苏,你为什么要解释,总裁又没问……
周瑁远哦了一声,又问:“公司安排的?”
林子苏木然点点头,又摇摇头,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应答,机械式地回复道:“常,常总,推荐,不过,我是自费。”
周瑁远哦了一声,便道:“那先这样,还有朋友在等我。”
见他走了,林子苏终于舒了口气,但又惶惑不已,总裁怎么会在这里?来上京公干吗?
可怎么会出现在上京大学,而且还是大学的食堂?
堂堂崬森总裁,竟然在食堂用餐,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闻!
下午六点,课程结束,林子苏正欲返回旅馆,突然一个陌生电话进来。
顺手接起,正要问“您好,请问您哪位”,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性感男声:“林子苏吧!我是周瑁远。”
“总裁,啊,总裁好!”林子苏又惊讶又紧张。
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不对,公司的内网有所有人员的联系电话,他想查到并不是难事。
只是没料到他会打电话给自己,心头小鹿乱撞,他找我干什么?
“下课了吧!来听雨湖走走,”周瑁远说得很随意也很温柔,却是不容抗拒的口吻,“我在听雨亭!”
传言没错,他确实好专制。
林子苏错愕不已,他约我做什么,我和他没有直接工作关系呀?
难道他知道我冒名顶替来进修的事了,所以是要兴师问罪吗?…
林子苏内心再多犹疑和害怕,但迫于他老板身份的威慑,不能不去。
只得收拾了课本,奔听雨湖而去。
听雨湖是上京大学的一处景点,每于清晨傍晚,这里都能听到学生的朗朗读书声,因此被师生美其名曰:听雨湖。
周瑁远在听雨亭下踱步时,一眼望见远处走来的林子苏。
只见她手上拿着一顶鸭舌帽,小白鞋,浅色牛仔裤,浅绿色衬衫,背着她的学生双肩包,头发在风中轻舞飞扬……
甜甜的学生气息扑面而来,和大学校园的氛围,毫不违和,仿佛她就是这里的学生。
四月的夕阳柔光,还透着清冽的寒气,可打在她的身上,又平添了几分明艳和暖意。
令人恍惚,年会上那个风情万种艳惊四座的舞者,摇身一变,成了生活的小精灵。
想起那个大屏里捂脸偷窥时的娇憨可爱模样,又令人忍俊不禁。
走进了,才发现她有一双丹凤眼,秋波流转,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嘴角一笑,还会露出迷人的小酒窝。
她的长相并不算出众,但舞者特有的挺拔气质,泄露了和她年纪不怎么相称的几分风情。
夕阳柔辉映在脸庞,额上的零乱刘海透着十足的清纯感。
不施粉黛,也别有一番青春阳光的少女神采。
尤其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湖水一样清澈无邪。
像个宝藏女孩,你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可不管怎么看,她都是真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发乎自然,毫无修饰痕迹。
这一切的真实,在他的生活里很少遇见,她像一道光一样照进了他充满理性又布满隐隐裂痕的世界里。
是的,她的出现,世界都明亮快乐了几分,周瑁远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眯着眼睛,笑容越发和蔼可亲,歪着头,静静看着她走过来。
像在欣赏一幅画,画中的青春朝气,沁进了他的心田。
“总裁好!”林子苏远远地礼貌打招呼。
他仍旧一言不发,就站在亭下,即使带着温润的笑容,和那迷死人的绅士气质,还是那挡不住他总裁专属的摄人气场。
直到她近了,周瑁远才微微一笑,愉悦道:“还总裁吗?这里是上京大学!”
林子苏含羞一笑,羞涩地抿了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周瑁远耸了耸肩,“你可以换个称呼,比如瑁哥?!”
林子苏噗嗤一声,“这好像是在叫我欸?”说着就俏皮地指了指拿在手中的帽子。
周瑁远朗朗一笑,故意逗弄她:“那你喜欢叫什么?”
林子苏英眉一蹙,长长嗯了一声,认真思考起来。
周瑁远被她认真的表情逗乐了,却也不忍心打断,直到她开口。
“您是总裁,是老板,于公于私,叫哥都不合适。那,这里是学校,咱们就按照学校的规矩。”林子苏一本正经道。
周瑁远被引起兴趣,笑问:“那是叫学长?还是老师?”
“学长!?”林子苏也乐了,跟一个老头子叫“学长”不合适吧,摇摇头。
又品了品“老师”,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但此刻突然想到方老师,还是不要了!
方老师是独一无二的,没人可以和方老师相提并论,就是老板也不行!
想到这里,林子苏灵机一动,歪着脑袋,打量一下他,嗯,跟老头子叫“先生”还是不错的,于是笑道:“不如叫‘先生’!”
“为什么是先生,不是老师?”周瑁远笑道。
她那该死的迷人小酒窝,让他不由地心神一荡,思想开了两秒小差。
“学无老少,达者为先。这是‘先生’一词的由来。”见他一脸困惑,显是听不懂文言文,于是解释道:“就是说,不论年龄老少,谁先学会了谁就排在前面,谁知识渊博谁就为尊。在过去,这也是老师的别称。”
“所以,还是老师的意思,只是换了个说法!”
林子苏点点头,又莞尔一笑:“叫‘先生’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既不生硬,又没有阶级压迫感!”
周瑁远大笑,这小丫头也真敢说,但她说得在理。
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老板的身份让她拘谨,失了青春的天性,反而不美,难得默许纵容一回。
周瑁远拾阶而下,意欲带她沿湖漫步,这也是让她放松的办法。
“嗯,瑁先生,不好!远先生,对,远先生,最合适!”林子苏仔细品味揣摩着称谓,自言自语,很是满意的样子。
到底年轻,没有了“老板”称谓的威慑,也就没了包袱,果然如周瑁远所期望的那样,恢复了青春欢跃本色,跟着他跳下了石阶,走在他旁边,一边观赏湖边的景色。
又见他完全没有老板架子,沉浸在如斯的校园美景,轻松惬意的氛围,一时也忘记了那些对他的龃龉和诟病。
林子苏从没在学校逛过,因为她的行程安排得实在太紧凑。
为了省钱,她来回买的都是硬座,卧铺实在太贵了。
但上次回去时,连硬座都没买到,站了一晚,第二天马不停蹄继续上班。
前后两天都不能好好睡觉,中间的那一晚就显得无比珍贵,必须拿来补觉。
因此一下课,哪儿也不去,直奔旅馆补觉。
“为什么是远先生,不是周先生?”周瑁远笑着追问。
听到问话,林子苏这才收回四处游览的目光,看向他,笑道:“嗯,因为‘周先生’,应该是董事长啊。远先生,也更符合您的气质!”
“我是什么气质?”他好奇起来。
林子苏歪头看了他一眼,“嗯,感觉您身上,有一种疏离感。”周瑁远一怔,停下脚步,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只听她继续说:“嗯,您不想人了解您,也不想与人亲近,您总是想和人保持距离。加上您总裁身份,更让人觉得遥远,可望不可及。所以啊,‘远’——先生,挺适合您。”
周瑁远内心震荡不已,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一针见血地评价自己,深得他心。
但是,她只见过自己这一面,却像相识很久,身边多少故交挚友、莺莺燕燕都不及她的这一眼。
他十分确信,她肯定没有这样的洞察力,只是凭借她的第一直觉才一言中的。
周瑁远有点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夕,眼前何人,又似故人来,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此行约她的目的。
林子苏看到他投来的异样甚至晃神的困惑目光,只道冒犯了他,立时就红了脸,赶紧道歉道:“不好意思,总裁,我只是——”
周瑁远这才回过神,两秒恢复,又是一副绅士的迷人笑容,“不,我很喜欢这个‘远先生’的称呼,你说得也很好,你继续说,我在听。”
听到他这一口英普混港普的普通话,林子苏禁不住噗嗤一笑,看到他投来的询问目光,只得收敛了。
她开始解释道:“就是觉得,您是老板,是总裁,虽然现在是在上京大学,可也不能僭越,应当尊敬大于亲昵。”
本来想用“亲近”,结果嘴瓢用错词,脸登时就红了。
周瑁远正欲拿了“亲昵”戏谑她,却见她不胜娇羞满面霞飞的模样,心不禁漏跳一拍。
他那古井之心,今天两次莫名泛起涟漪,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不由地生了几分猎奇的心。
向来惜字如金戒心十足的他,话竟不自觉多了起来,笑容也更加亲和。
“嗯,我的年纪、阅历,当你的‘先生’,还是当得起的。”
林子苏听到他提及年龄,便想到了心里的困惑,开始很认真地打量他,似乎想从中找到他年龄真相的蛛丝马迹。
周瑁远见前面要分道了,她还没察觉,便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后背,以示提醒。
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很快又离开,一边又做了个绅士的引路手势,林子苏这才觉察要转道。
而他刚刚离去的绅士之手的余温,在慢了一拍后,终于在她内心荡起微微涟漪。
虽然只是绅士之引,但真的莫名撩人上头,一缕男人香若隐若现,只闻了一下,便如丢魂失魄般。
心漏跳了一拍,一阵心悸,脸早已红成了一朵花,低了头,安静乖顺,静静跟着他往前走……
可她脑子的思绪却在飞扬,遐想无边——这么近距离观看,他的五官、皮肤、头发完全没有衰老的痕迹。
而且,眼神有力有光,身姿挺拔,脚步有力,而且,他的手也很温热,好似蕴藏着强劲的雄性力量,完全没有老人的孱弱感。
到底是传言错误,还是现代的医美保健已经如此发达,可以令人返老还童?
也或许是自己眼界见识太狭隘,才会这般少见多怪,对于他这个社会阶层的人,根本就是见怪不怪的事。
这种新闻,在娱乐圈也并不鲜见,有人五六十岁,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像少男少女。
怎么到现实亲眼所见,就不能接受了呢?也许,他就是“天山童姥”本尊?……
想到这里,林子苏不禁失笑一声。
周瑁远惊奇于她竟敢盯着自己看,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自己。
此刻又见她低头不语,暗自思忖,时笑时痴,时惑时疑,时娇时媚,时端时嗔,变化无常,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这样的冷遇还是头一遭。
“在想什么?”语气有那么点不耐烦,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藏心思,身边的人都知晓他这个脾性。
林子苏如梦初醒,这才发现冷落了身旁的大佬,顿觉自己的失礼,连忙收敛了笑意,又见他脸色变得冷峻,到嘴的话只得咽回去了,人也变得拘谨了。
周瑁远意识到吓到她了,见她这副拘谨的小女儿神态,仿佛情景再现,年会上那只惊慌呆萌的兔子又跑出来了,这回轮到他笑了,声音也温柔下来,“刚才在想什么?”
林子苏看到他脸色缓和,语气也无比柔和,这才又轻松了几分,这心情简直像坐过山车,因此也不敢像先前那样放肆了,只腼腆道:“有个疑问,想问您,又怕您会生气!”
“你不说我才会生气,我不喜欢猜!”周瑁远半威胁半戏谑道。
“您到底多大呀?”林子苏终于大胆问出口,却是如释重负。
“你觉得呢?”周瑁远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嘴角的笑有点狷狂。
“您真的60岁了吗?”林子苏一脸的天真,满眼的期待。
周瑁远突然朗朗大笑,林子苏惶惑不安,其实心中的怀疑早在年会上就种下了,今天这么近距离交流,各种发现都指向传言有虚。
但没得到当事人的证实,到底也不敢当真。此刻见他大笑,心底的答案更加明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瑁远不答反问。
啊!?他真的60岁了…………林子苏莫名感到失望,叹了一声,道:“你竟然跟我爷爷一样大!”
“那你爷爷也和我一样年轻吗?”周瑁远强忍着笑意。
林子苏有些黯然,目光眺向远方,夕阳下的湖水十分平静,湖面上倒映着落霞柔辉,祥和慈宁,好似爷爷的音容样貌。
“爷爷已经离开十年了。”林子苏鼻子一酸,神情落寞。
林父的教育严厉苛刻,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套教育观念,但凡林子苏学习不如他意,或做错事,轻则责问,重则棍棒加身。
爷爷在的时候,还能压制爸爸,使自己免受许多皮肉之苦。
爷爷走后,再没人能阻止爸爸,每次都没能幸免,基本上是在棍棒下长大的。
直到上了大学天高皇帝远,才算彻底解脱。
但慈爱的爷爷,总是她心底的温暖依靠,可他却没能等我长大,没能看到我大学毕业。
想到这里,林子苏不禁泪光泛起……
周瑁远哦了一声,似是歉意,但也仅止于此,并未言语安抚,沉默了下来。
见她泪眼婆娑,知她是想爷爷了,颇有些触动,也没劝,而是递了纸巾。
林子苏接过的刹那,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说了声“不好意思”,就侧身拭泪。
“你既然说,我和你爷爷年龄一样大,那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爷爷。”周瑁远这句算是把林子苏逗笑了。
她泪面含笑,仿佛清晨露珠上的朝霞微光,娇嗔道:“那还不如叫‘瑁哥’呢!”
周瑁远大笑,这时注意到她背着个学生双肩包,“背包装的什么?”
“我的‘百宝箱’,书啊笔呀,还有提神的速溶咖啡,还有洗漱用品和衣服…,都可以装里面。”成功转移了她的焦点,也到底年轻没包袱,刚才的伤感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很快又恢复了少女天性。
“怎么不放酒店?”周瑁远惊讶不已。
“早上一下火车,就奔学校来了,来不及去旅馆。”林子苏道。
“为什么不坐飞机呢?坐飞机,周五晚上也能好好睡一觉。”周瑁远的脸上混杂着惊讶和不解。
因为他最讨厌浪费时间——像她一样坐一晚上火车,这在他看来就是纯属浪费时间。
林子苏略显尴尬和窘迫,但还是回应了他,“这样可以省点钱,”周瑁远恍然大悟。
“怎么会来上京大学上课?”周瑁远突然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他似乎在探寻甚至质疑什么。
林子苏迎了他的目光,但还是不敢直视那双慑人的鹰眼,她不好意思低了头,又不想撒谎,只得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常总如何安排自己,自己如何来上课,学费自理情况等,丝毫没有隐瞒。
“常总!?”周瑁远大概不太知道这个人。
“就是云连城市公司主管营销的副总经理常应辉常总啊。”林子苏回道,可立马就感觉不妙,忙慌了问:“您不会处罚他吧?”
周瑁远刚还一脸疑云,听到她担心,又换作了迷人的笑容,那个笑容简直就是他的招牌,可以化解一切干戈和不快。
“为什么要处罚他,他的做法合规合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让你自己承担学费,真要罚他,也是因为这个。”
林子苏慌了,连忙摆手,立即澄清道:“这是我要求的,和常总没有关系,真的——”
“好了,放心吧,我不会罚他!”周瑁远被她的天真逗笑了,也惊讶于她对人毫无戒备之心,竟是个至纯至真的人。
但他后面就后悔了,她不是没有戒备,只是还没触及她的心理防线。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沿湖漫步,夕阳渐没西山,晚霞消退,月牙儿升起。
城市的夜幕,华灯初上,晚风渐起,四月的时节乍暖还寒,昼夜温差还很大,夜晚湖风吹来,阵阵寒意袭人。
林子苏立在湖边,吹着湖风,也不禁发冷哆嗦,不由地缩了一下双肩,白天太热,外套脱了就放在书包里。
周瑁远见状,绅士地脱下西服外套给她披上,动作自然娴熟,令人倍感温暖,又无不适。
这一幕,很不真实,像在梦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可是一遇见那双万有引力的深邃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沦陷。
随之,便只能听到狂野的心跳声,暧昧的气氛,令人窒息,紧张,拘谨,还未散尽的霞晕,在她脸上铺开……
就在这时,周瑁远突然慢慢靠近她,他的手便要摸到脑袋时,林子苏陡然惊醒,忙后退了两步,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
这是对他的暧昧侵犯的本能抗拒。
周瑁远怔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拒绝。
举起的手愣了两秒,失笑一声,还是伸了过去,林子还要退,却被他霸道地掌住了头。
林子苏便要愠怒发作时,他却嘴角一抿,从她头发上取下白色的柳絮。
林子苏这才知道误解了他,尴尬不已,顿时脸如火烧,欲言又止地低了头。
周瑁远若无其事,温柔地看着她,道:“走吧,一起去吃个饭吧。”
许是对刚才误会的歉意,这次林子苏没有拒绝,而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周瑁远习惯性地又想将手搭到她的肩背——为了她指引方向,但很快他还是规矩地放下了手,暗然失笑一声。
当晚,二人便在学校的书吧茶座用晚餐,周瑁远很会引导聊天,林子苏也很快从尴尬的误会中解放出来,竟又有了一番快乐的谈笑风生。
晚餐结束,周瑁远提出送她回去,林子苏才开口说了个“不”字,周瑁远已然不悦并不耐烦,强硬打断她:“你是女生,这么晚,一个人回去,我肯定不放心。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随意。但跟我在一起,你就得听安排。”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关心人,可回过味儿来,却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更像是在宣示某种权利!
结账时,林子苏试图抢着买单——她是想答谢他送自己回去的举动,周瑁远原本都准备拿卡的,看到林子苏这个不合时宜的动作,于是闲靠椅背收回动作,开始冷眼旁观,嘲弄地盯着林子苏的一举一动。
在他看来,这是愚蠢可笑又幼稚掉价的行为,也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服务生是知趣的,本能地看了一眼周瑁远,于是就看到了他那个可怕的威吓眼神——好像在说“你敢结一个试试”。
服务生瞬间变得谨小慎微,没敢去接林子苏的钱,而是小心翼翼地望着周瑁远。
周瑁远睨了一眼林子苏,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嘲的声音,这才递出一张银行卡。
服务员乖乖拿来poS机,却是无密刷卡,很快就完成结账。
一应结束,服务员递小票给周瑁远时,他的手都在发抖,把林子苏看的是目瞪口呆,竟也不自禁地跟着紧张和害怕起来。
周瑁远终于摆了摆手,服务员如释重负,欠身致谢小步离开。
短短几分钟,他没有说一个字,却让人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压迫感,林子苏内心竟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惧意。
出了餐厅,已有保镖司机等候,见二人出来,保镖便在前面引路前往停车场。
在沉默了许久后,周瑁远才终于发声:“埋单是男人的权利,没能力的男人才让女人埋单。”
什么啊?女人埋单,就是男人没能力吗?我愿意不行吗?我花钱买个心安,不行吗?
而且,我只是想表达感谢,并不是要抢你埋单的权利啊,更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尽管内心在抗辩和不服,可林子苏还是低了头,没敢说话,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愠怒——不似先前那么温和绅士,大概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周瑁远回头盯了一眼一声不吭的林子苏,也看出了她的不服,可这不重要,要的就是这样的听话和驯服!
“在想什么?”周瑁远嘴角微扬,明知故问。
“在想,您是真的‘远’先生!”林子苏斗胆内涵了一句。
周瑁远禁不住朗朗大笑,心情瞬间又开朗了,这丫头有点意思!
周瑁远总裁做惯了,位高权重,话语权极大,习惯了属下的恭顺听话,没人敢拂逆他,也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只是二人初识,他算收敛了一点强硬的脾性,虽然这对林子苏已经是不可承受之重。
十几分钟后,大奔将林子苏送至旅馆,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周瑁远似乎有些疲惫,所以一直在假寐,林子苏则靠着车窗,望了一路的城市夜景。
周瑁远睁开眼睛,摁下自动升降的车窗,略作环视,也没看到酒店的招牌,反倒是一派老破旧的景象。
他很是质疑:“是这里?”林子苏嗯了一声。
“哪个酒店?”周瑁远仍然不可置信。
“不是酒店,是家庭旅馆。你看不见,它在地下室。”林子苏边说话边准备开门,可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子,完全找不到开门的把手,一时狼狈不堪。
周瑁远俯身过来帮她开,本来和他独处狭小的车厢——
虽然感觉这豪华座驾比寻常轿车空间大了几倍,但此刻却令林子苏感到无比逼仄,周身都弥漫着窒息和紧张。
他骤然俯身过来,那缕摄人的男人香,几乎令她晕厥。
为了避免和他身体发生碰触,她只得缩紧了四肢,身体僵直地靠在椅背上,尽量和他有一息空间留白。
饶是这样,还是免不得面贴面眼对眼,林子苏的紧张和羞色,都被他尽收眼底。
周瑁远微微一笑,些许犹豫后,还是开了门。
林子苏几乎是冲下来的,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后,微微欠身,道了声“谢谢远先生”。
周瑁远沉默不言,只微微颔了下首,林子苏这才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周瑁远叫了声“林子苏”。
林子苏莫名感到紧张,回头疑惑地看向他,他却不知何时下了车,正长身玉立在车门前,道:“跟我回酒店吧。”
林子苏吓得心头小兔乱撞,赶紧慌忙后退,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
惊慌失措中,险些被绊倒,唯恐他又像刚才那样独断乾坤,竟是一口气跑进了巷道深处的那家地下旅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灯光深处,周瑁远这才讪讪上了车。
上车后,也没让立即开车,只大开窗户,夜色包裹着他的脸色。
他直直地盯着林子苏消失的方向,目光冷峻,若有所思。
“走!”周瑁远命令道,似乎已有主意,随即窗户摇起。
话说林子苏直到躺在了床上,才发觉,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自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
不仅思想和意志被封印,甚至对他竟是开诚布公,毫无隐瞒,完全丧失了防备和警觉,全然忘记了他是个双面人。
而且,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他在问,自己在说,而一旦涉及他的私密,却是惜字如金,要么一言带过,要么转移话题。
以至于相处了一个晚上,对他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他怎么会在上京大学都没搞清楚。
而他已经对自己不动声色地盘根问底,已然了解得一清二楚。
可见传言一点不虚,他对自己的隐私相当慎重,绝无例外。
在这样的大佬面前,自己既无处遁形,也很难藏着掖着,小白鼠一只,怎么能抗衡得了?
此前一度自以为是的轻蔑和嘲弄,如今看来都肤浅至极,幼稚至极。
连跟他平等对话都根本不可能,他能屈尊和你相处一个晚上,便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哪还有资格去嘲笑这个如神只一般的大人物?
哎,怎么办?希望不会和他再见面……
林子苏胡乱想着,早就人困马乏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林子苏又收到周瑁远的电话,约她在学校饭堂吃午餐。
有了昨晚他的酒店之邀,林子苏就有了戒备心,也不敢再造次,还是乖乖赴约,她打定主意——多吃饭少说话,然后多听他说。
但她的愿望落空了,因为周瑁远总能找到话题让她开口说话。
结果就是,还是她说得最多,而周瑁远仍然是铁桶一般绝缘和他一切有关的话题。
餐将结束时,周瑁远突然说:“小丫头,晚上跟我一起回常青吧!”
“啊!?”林子苏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也不敢直接拒绝,只得找借口——也确实是事实,“我已经订了晚上的火车票了。”
“这不是问题,我给你报销!”周瑁远盯着她。
她没答,还紧咬嘴唇,脑子在飞速转动,希望可以找到更好的理由拒绝。
周瑁远沉闷地嗯了一声,捏着下巴,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想等到她主动开口,见她咬完嘴唇,连喝了两杯水……
可是,林子苏搜肠刮肚也没找打借口,看来只能开诚布公,看吧,还是要坦诚:“我没有理由让您报销火车票,如果和您一起坐飞机回去,第一我买不起机票,第二我也不能接受您出钱,无功不受禄;第三这也不符合公司的规定。所以,总裁,对不起,我不能和您一起回去。”
这次周瑁远竟没生气,见她如此严肃,不禁笑了,道:“我给你一个理由!”
“什么?”林子苏看向他。
“来给我做——,商务女伴。嗯,就是帮我处理一些上京的事务。”周瑁远盯着她,黑眸子里隐藏着些许的玩味和期待,“嗯,就相当于助理的工作,只是会比助理更私密。”
林子苏正在喝水,听到这话,一紧张,被呛得不轻。
他是太高看我,还是没把“助理”当回事?
要知道,做总裁的助理,就说公司的那些总裁助理们,不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是行业翘楚,能力初衷又能独当一面的。
我一个入职才半年多点的菜鸟,怎么可能胜任他的助理呢?……
而且,商务女伴,又是个什么鬼?竟然还有这样的职业吗?
女伴,女伴,怎么感觉都不像是正经的职业!
林子苏恍然大悟,难不成那次他带去案场的女人,也是他的商务女伴?难道他在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商务女伴?
然后,商务女伴还陪他看房,说是微服私访巡视案场工作,可是他们举止那么亲密,又是搂抱又是亲的……
所以,他什么意思,也想把我发展成“女伴”?想得美,他把我当什么了?以为我也是那样的女人吗?……
林子苏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想到商务女伴的暧昧导向,满脸的愤愤,又加上被呛水,以至于脸都憋红了,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周瑁远帮她拍了拍背,林子苏稍有缓解,便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是我?”
“杨玫跟我讲过你不少事,有一件事,我记忆深刻。她说你有另一个名字,叫‘苏小妹’。你说,你很羡慕苏小妹,羡慕她能和高人过招。后来,你在‘海上之花’项目会议上,大胆提出自己的想法,重新定位,还推翻案名,用另一种思维视角,说服了在场的人。后来你在云连的活动出了问题,原本有机会回总部的,但你却选择继续留在云连,而且还用销售的思维反推策划工作,改变自己,影响别人,带动一个案场的工作氛围。我考察过你,才有的这个想法,不是随便的一个决定。”
林子苏吃惊不已,他竟对自己了如指掌!
所以,他是对我做过调查和了解的吧,就算自己没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也一样有路子把我调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从昨天到今天,所有的谈话,他都是在检验我,检验我是否诚实?
所以,他现在发出这个邀约,是我通过了他“考验”的结果吗?
如果他刚才所说是发自内心,那自己就真该死,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虽然他的两面性令人有失好感,但在这点上又不能不佩服他的洞察力。
尽管这个辩解十分完美,但林子苏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因为她内心莫名感觉很不踏实。
“我承认你很努力,但是这样的穷努力没用,明白吗?”还真是人狠,话也狠。
刚刚才对他产生的佩服和好感,瞬间又没了,不服气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却没反驳,就想听他有什么“高见”!
“你听过‘二八定律’吧!?20%的人掌握着80%的社会资源,很不幸80%的人去竞争剩下的20%的资源。你现在就好比那80%的人,底层的人,想破层,除了努力,还得有机会。什么是机会?你提到的和高人过招,就是机会。这也是你的思想觉悟,很难的。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你想想,是不是?”周瑁远很认真,完全没有戏谑。
林子苏再不情愿,也拎得清轻重,“和高人过招”——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人生要义。
大学时入学生会,参加辩论赛,事事争先,一半与方老师有关,一半即与此有关。
所谓“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可自通”,大概就是他的意思。
周瑁远的点拨,不管是真心,还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道理是没错的。
以前,觉得“和高人过招”,是找竞争对手,进行竞争对标。
可现在,绝世的高手大神——虽然不那么讨人喜欢,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只要点点头,那么千载难逢的“与高人过招”的机会就可以唾手可得!
这是多少人争破头都想争取的机会,可我为什么要拒之门外呢?
是啊,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他私生活的混乱?
“总裁,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如果不是这次在上京大学偶遇,我想您也不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就像您说的,您并不是今天才了解我。”林子苏诚恳问道。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周瑁远盯着她,却是所答非所问,“2003年,伊拉克的阿布格莱布监狱发生美军虐囚的丑闻,6名士兵和7名军官受到军事重判。从政府、军队到社会,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个体行为所致。
但斯坦福大学教授菲利普津巴多——也就是美国知名的邪恶心理学专家,他认为,在特定的情境下,情境力量可以超越和影响个体行为,可以让好人变成坏人,甚至恶魔。
但是政府和军队高层认为这是在为罪犯辩护,菲利普津巴多为了印证自己的理论,主持了一个着名的实验——叫‘斯坦福监狱实验’。
邀请了大学生参与实验。实验再现监狱真实的日常管理,让志愿者们扮演狱卒和犯人。一开始大家觉得新鲜和刺激,沉浸在角色体验。
但实验进行到后面,就演变成了真实的监狱,扮演狱卒的志愿者大学生性情大变,变得很残暴,甚至虐待囚犯。扮演犯人的志愿者大学生,却是心理崩溃,因为不能忍受虐待,策划了监狱暴动…
因为实验太真实,而且最后也超出了预期,所以被迫提前终止。”林子苏闻所未闻,听得目瞪口呆。
“实验的结果,印证了士兵虐囚不是个体行为,而是受到环境影响,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想要用个人的意志去对抗强大的环境和系统,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士兵也是人,他也做不到。
要修复的,不只是士兵个人。最应该修复的是烂在根里的系统和环境。这是不能选的情况下,如果可以自主选择,那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个人的悲剧呢?”
周瑁远讲得鞭辟入里,林子苏也听得入神,他继续道:“你说你坐火车,住在地下旅馆,你想过你身边都围绕着什么样的人吗?他们能给你带来什么更高的认知指引?
你混在这样的环境中,就算你把上京大学的课进修完,也不会改变你底层思维的局限,因为你根本没有学以致用的人际关系和环境。方法不对,场景不对,关系不对,学再多,再努力,都没用。
所以,我说你是穷努力。昨晚看见你住在那样又穷又破的地下旅馆,老实说,我很震惊,也很失望。你都到上京大学来进修,却仍然没有摆脱底层的穷人思维。我不想你继续堕落下去——”
林子苏拿起杯子喝水,尽管内心已有所诚服,可大脑却忍不住嘲讽:住个地下旅馆,坐个火车,就是堕落吗?那你呢?每个城市都养一个情人,就是高尚?……
“你在想什么?”一道厉声划破林子苏的走神。
林子苏打了个激灵,但反应很机灵,道:“总裁您说得都对。可是,我想到了一句话,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站在您的角度看是‘堕落’,可在我的角度却是‘审时度势’,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两害抉择,以我目前的能力,肯定首选‘省钱’。当然,这是您没法理解的!”
你怎么就不能硬气些呢,在怕什么?……林子苏对自己突然之间的不能随心所欲的辩答而感到无比抓狂。
周瑁远嘲弄一笑,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他的神色和缓了些许,“你还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明还不是没有一点脑子的!但是,你的理解却都是错的。如果经济价值是你这种算法,整个社会都得停摆了,国家都得破产。
你只想到了钱是经济成本,却忘了时间、健康也是经济成本。一个小时回到常青,你可以睡一个好觉,第二天精力充沛去工作,对工作就是正向积极的反馈,输出更好更高的工作价值。
同样的道理,一小时到上京,你睡一个好觉,第二天带着一个清爽活跃的大脑和身体,你的学习和转化才会更有效。
可是你乘坐一个晚上的火车,睡不好觉,到了常青,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去上班,你觉得这一天的工作效率会高吗?万一犯困走神,造成工作失误,比如再发生云连那样的安全事故,更大的经济成本都赔进去了。
这还是当天的损失,你一天休息不好,还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你会连续几天都精神不佳,需要好多天补觉补精神,这又会耽误很多事很多工作,你损失的远比你节省的多!”
林子苏有些动摇了,没错啊,我怎么从来就没想到这点呢?
时间也是成本,我只短浅地看到了显性的损失,却忽略了隐性的长期的成本。
这样比较下来,自己并没有“省钱”,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浪费。
听他的意思,自己给他做商务女伴,可以抵冲昂贵的机票,这个合作似乎也无可辩驳。
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酬劳,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这个“商务女伴”到底是什么?……林子苏欲语还休。
周瑁远看着她,眯缝了眼睛,抿了一口水,沉默了一会儿,方道:“跟我在一起,经济和物质上我不会亏待你。除了来回机票、食宿费用,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额外的报酬!当然,做了我的商务女伴之后,就不能再住昨天那样的地下旅馆,必须和我住在一起……”
林子苏的脸登时就红了,啊的一声,正要用昨晚那句“我有男朋友”为借口再次拒绝时,不料周瑁远却突然呵斥一声:“坐下!”
脸色瞬间冷若寒铁,林子苏被他骤然的变脸吓到了,脸上的惊恐也是不言而喻。
内心更加愤懑:他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住在一起,怎么可能,做梦吧?想都不要想,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答应你!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没那么容易。但我也不希望你不经过思考就说No,更不要用愚蠢的大脑给人乱贴标签。你没有成为强者前,你的大脑就是愚蠢的,它是你的敌人,身体的反应才是真实的,最忠诚于你。你要学会,用身体去选择,而不是大脑。明白吗?”他的口气严厉,又带着几分警告。
大脑是敌人,用身体决定!?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和道理!!!!!林子苏心绪短暂一驳,却终究还是不敢拂逆此刻他泰山压顶而来的总裁之怒。
“我的意思,你住酒店来,办事方便些。更何况我这个层面来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我的女伴住着地下旅馆,我会很没面子,还会影响商务合作,懂了吗?”周瑁远鲜见的耐心解释,但声音却是冷酷的。
听他刚才那番话,似乎并非自己所揣测的那样,林子苏虽然震惊平复,但心里受了气,并不想回应他,只倔强道:“我还没答应呢?”
周瑁远见她心思有所松动,嘴角终于划起一道优雅的弧线,“你会答应的!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声线变得性感和魅惑,且非常自信。
林子苏努力回味着他的话,难道不答应,就是不聪明吗?这是想要激我吗?……
“好好想想,3点前给我回复,我好让张庆东订机票,晚了,你今晚就走不了了。”周瑁远虽然嘴角微笑,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周瑁远见她憋着一肚子不服气,也不说话,想是刚才动脾气,吓坏了她,便柔了声音,道:“这个世界,是灰色的,不是黑白分明。我不需要你给我好人的标签,我也不需要当好人,我当好人,对很多人就是灾难。但我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有,我不喜欢被人拒绝,尤其是非常不聪明的拒绝。记住,你的大脑就是敌人,身体的反应才是真实的,用身体做选择,而不是大脑。如果要做我的女伴,你就一定要记住这句话,这很重要!”周瑁远看她的心思毫不费力,可以一眼见底,所以她的那点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林子苏嗯了一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嗯,他一定会以为我就范了,天呐,林子苏,你在干嘛呢?你能有点思辨能力吗?……
“这件事除了我和你、张庆东,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嗯哼,你‘男朋友’知不知道,那就看你了,”周瑁远盯着她,有点审视的意味。
林子苏心虚——昨晚一时情急的借口罢了,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只能说是心有所属。
但方老师可没答应做自己的男朋友,这点上自己可真有点厚脸皮。
就像被看穿了心事,林子苏的脸噌的一下又红了。
周瑁远嘴角一扬,若无其事继续道:“跟我在一起,你该学习学习,你想要的自由,我不会打扰,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也不会影响到你和你男朋友的正常交往。如果你不想做了,随时都可以跟我提出来,我不会为难你。而且,这个约定只在上京有效。跟着我,你会学到很多,也会得到很多。嗯,你会感谢我的!”
周瑁远耸了耸肩,胸有成竹,看着她,抿嘴一笑,补充道:“另外,酒店房间,你是单独的。你不愿意的,我不会强迫。我只欣赏一种女人,那就是身体诚实的。我没有时间去讨好女人,也讨厌浪费我时间的人。
我欣赏你,但我希望你是诚实的,高效的,用身体做选择,服从听话,多做!少想!不说!事情就会很简单。不要用大脑和我对话,那很愚蠢,只会把事情搞复杂,我没有耐心。”周瑁远自信从容,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姿态,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她。
短短一天时间,不,也就几个小时,林子苏就彻底领略到了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专注和犀利,仿佛可以洞穿一切不实和谎言,让人很是害怕,周瑁远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眼睛会直直地盯着你,仿佛能够击穿你的身体,直抵心灵和大脑,洞察你心里所有的秘密。这也是每次心里想法都逃不过他眼睛的原因。
林子苏一声不吭,不敢看他,习惯性地喝水——似乎只有喝水才能掩饰内心的活动,以躲过他犀利眼神的搜捕,但耳朵却在认真地听他说话……
似乎被洗脑了,也许确实是我想太多了,我总是在违背身体的意愿,而被大脑控制,不是吗?
就像方老师,既然喜欢,为什么不问方老师,为什么不当面表白?
偷偷摸摸地递诗笺,把事情搞复杂了,也错失了了解真相的机会!
唉……也许我是错的,我应该改变这个错误的习惯?!
林子苏的心意有所松动:这个事情,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似乎也很有挑战性,只是这商务助理,还是上午女伴的,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问:“具体工作是做什么?”
周瑁远正在喝水,听到她如此严肃地说出“工作”两个字,差点喷出来,放下杯子,若有其事地想了想,才道:“嗯,你可以理解为帮我处理一些商务,陪我参加一些私人的商务活动。”
“就这些,没别的?”林子苏松了一口气。
周瑁远挑了一下眉,戏谑笑道:“嗯,那要看你的意愿了。”
林子苏没听出他的戏谑意味,想到报酬如此丰厚,工作却没有什么挑战,便有了些许的愧疚和不安,便很认真地回道:“我不想不劳而获,或劳少获多,不然我不能心安。”
周瑁远歪着头,又开始盯着她看,似笑非笑的,半天没说话。
林子苏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感觉自己就像没穿衣服,在他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再次闷头喝水。
周瑁远嗯哼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我只有一个要求!关于我的事,我不希望从你这里传出去!”
“您放心!我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林子苏戏谑道,又带着点负气,“既然要做您的商务助理,总该让我知道一些您基本的情况吧,不然说漏了嘴,您也没面子呢!”
“该让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也不要打听。”这话有点警告的意味,随即又转而笑问:“等你答应了。我会告诉。你现在还没答应呢!”
“好吧!”林子苏竟有些期待了,他像一个巨大的谜,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周瑁远看了下表,时间不早了,便道:“好了,你也该上课了,我送你过去!”
林子苏又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起身时,周瑁远过来帮她拿包,林子苏也要去拿,二人的手不经意碰触到一起了。
林子苏像触电了一般,弹簧似的立即缩回了手,那熟悉的心悸,又惹起脸上一片飞霞。
周瑁远却很淡定,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扬,也收回了手,见她自己背上了背包,便笑道:“嗯,这个包,也要换了,太廉价!”
哼!廉价?……林子苏心里忍不住想翻白眼,他真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出了饭堂,周瑁远将林子苏送至教学楼门口,临走还嘱咐她:“3点前给我回复。”
林子苏点点头,看着他离去,这才径自去上课。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