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箭,射~~”
裴行俭虽然听不懂大食人在喊着什么。
但他知道敌军要做什么。
敌军的中军一定会抛射箭矢阻挡骑兵的冲锋。
“贴马,举盾!”
裴行俭的话音刚落,众人耳边就传来了“嗡”的一声齐鸣。
就如数千只蜜蜂从蜂箱里面冲出来的那种声音一样。
陆拾玖紧紧地搂着马脖子。
颠簸着。
怯怯的瞅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陆拾玖就看了一眼,就把身子蜷缩得更加厉害了。
他觉得如果能活着回去。
书院某些课本的内容需要订正一下。
箭矢如雨这个词在万人的军阵里有些不贴切。
应该是箭矢如墨云。
刚才自己看了一眼,那齐射而出的密集箭矢就是这样的。
抛射的箭矢达到顶点后开始下落。
这是一场比拼速度的游戏。
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冲过箭矢覆盖的区域。
但在覆盖打击之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冲过去。
箭矢落下。
所以,在和吐蕃人交战中。
吐蕃人会让仆从军先冲,骑兵紧随其后。
陆拾玖举着的盾牌开始响起了如厨娘在案板剁肉馅那样密集的笃笃笃声。
又像路过凉州时雹子打在盔甲上的噗噗的撞击声。
陆拾玖不敢回头,他知道戚禾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害怕看到戚禾身上密密麻麻箭矢的模样。
更怕自己人被射死。
可战场不是你不情愿,事情就不会发生的地方。
“咴咴~~~~”
耳边传来了战马的嘶鸣。
陆拾玖忍不住回头,这一看,心仿佛被扎了一下。
运气不好的兄弟被箭矢透过,狠狠的摔下马。
在巨大的冲锋惯性下,不断的翻滚着。
溅起无数的雪花。
“别看了,再看你也得死!”
陆拾玖强忍着悲痛,死死地注视最前面。
至于呵斥他的火长,他不认识,也不知道叫什么。
只知道他的头发都白了。
来西域的时候他才娶亲,如今听说都当阿翁了。
“放盾,上弓弩,干他娘的!”
火长的命令再次传来,身边的兄弟拿出折叠弩。
陆拾玖反手从背后拿出复合弓,双脚死死地踩着马镫。
齿轮交错声响起!
书院骑射课给了陆拾玖等书院学子娴熟的马技。
身子随着战马起伏,陆拾玖踩着马镫站直了身体。
“给老子死!”
小拇指粗细的箭矢应声而出。
一名大食骑兵胸口猛地喷出一股血雾。
锋利的箭矢直接洞穿了他,继续逞威。
他身后的一名骑兵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
带着血珠的箭矢直接从他右眼穿过,从后脑而出。
死死地钉在第三人的左眼上。
“鸹貔,他们是骑兵,射最前面的马,只要前面的战马倒地,他必死!”
陆拾玖以为自己会得到夸赞,谁知道却得到了喝骂。
深吸一口气,复合弓再次满月,箭矢射出。
对面的骑兵突然就倒了一大排。
“持矛,握紧,突刺,跟紧老子,别掉队。
进去之后是死是活,就看你家祖宗睁不睁眼了,杀啊……”
身在骑兵队伍最中间的戚禾等人紧紧地护着怀里的铁疙瘩。
一旦时机得到。
怀里的黑疙瘩就会扔到大食人的军阵中。
戚禾没见过铁疙瘩杀人的场面,他这次准备好好地看看。
裴行俭一马当先。
作为书院的首届大师兄自信和勇武已经根植到他的骨子里面。
手中马槊突刺,直接穿透盾牌。
将面前之人捅死在眼前。
马槊横扫,带着劲风狠狠的砸在一名大食人的皮帽子上。
他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挺着身子倒下。
此刻的裴行俭就如锋利的刀锋,已经切开大食人的皮肉。
随着身后的骑兵涌来,皮肉猛地裂开一道口子。
顺着这道口子,安西兵跟着裴行俭钻了进去。
骑兵交错而过,大食人明显的有些慌乱。
不该是透过骑兵之后打个回旋就回去么。
大唐人这是要做什么?
尤其是排在骑兵后面的步卒更是慌得不行。
步卒碰到骑兵,跑都跑不了。
眼见骑兵已经冲来,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个时候就简单很多。
附身贴马,横刀刀刃朝外,死死地握着横刀,跟紧前面的兄弟使劲往前冲就行。
这个时候,敌军步卒只要敢站直身子,结果是必死。
弯腰可躲,可如果弯腰又该如何反击?
裴行俭再度冲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
在唐人身后,终于放缓下来的大食人骑兵开始调转马头,朝着自己的军阵冲了进来。
步卒如麦子般一排排的倒下。
人多有时候是优势,有时候是劣势。
就跟李靖和李二一样。
一个喜欢用奇兵。
把每个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一个喜欢指挥大军团作战。
心中有沟壑,数万人如同臂使。
可能指挥大军团作战的人毕竟少有。
一路平推过来的大食人获得胜利太简单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次遇到的是什么怪物。
一个缺少战马的民族,硬生生的把周边的部族都打走了。
而且土地越来越大,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匈奴、突厥、薛延陀,走马观花的换。
可汉人依旧占据最富饶的中原地区。
大食人在来之前就要细细地思量一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如今,答案要来了!
他们以为骑兵就是来试探一波。
他们哪里知道,裴行俭根本就不是奔着试探去的。
而是要一气呵成的完成陷阵,夺旗,斩将。
再加上辽东的先登,他要彻底的打出属于他裴行俭的时代。
他要压席君买,压李景仁,压王玄策。
他要把裴行俭三个字刻在裴氏一族石碑的最上面。
白发飘飘的大唐骑兵跟着都督后面把大食人的步卒方阵一分为二。
星星月亮旗就在眼前,每个人的脸突然就变的狰狞起来。
未来的皇帝陛下在城墙上看着我们呢!
干他娘的!
骑兵的速度陡然加快,朝着敌方阵旗所在的地方开始席卷。
属于大唐该有的荣耀在这一刻终于绽放。
它终于等来了它最期待的观众。
城墙上的李厥比冲锋陷阵的将士还要激动。
面目比将士们还要狰狞。
他高举着自己佩剑,血脉喷张的怒吼道:
“冲,冲,夺旗,斩将,干死他娘的,干死他娘的……”
手拿笔本的李崇义一愣。
本来就是代替手下的军史陆拾玖和戚禾记录战场情况的。
李厥的这一嗓子让他觉得御史这活一般人干不了。
这要怎么写?
李厥在西域的言行陛下是要看的。
不光陛下看,写史的人也要看。
自己要如实写上去,他们怎么看?
深吸了一口气,李崇义还是硬着头皮写道:
“军威大盛,敌显溃败之势......
中山王感将士之心,情不自禁曰:
“入玉门,彼其娘之乎,入玉门,彼其娘之乎……”
望着自己写的,李崇义得意的笑了笑。
然后在这句话下,认真的继续道:
“御史陆拾玖携御史戚禾,于十二月二十日于龟兹镇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