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的右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舒适的曲度,根本没有用尽全力,手臂肌肉完全紧绷的感觉。
与他相反的则是罗宏,这个表面粗犷如漠北风沙汉,实则内心谋划极多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从一开始落脚时的暴虐和凛然,到突然眼睛一花发觉身前多了一个人影的茫然,最终转为被一根手指接住右腿的面色涨红。
罗宏肺腑用力,极限压榨着脏腑劲气,不断往右腿之上施加力量,试图打破这做梦一样的场景。
若非常年习武,守心定意,从未曾做梦,他真的有种想掐自己大腿看看疼不疼的冲动。
可任凭罗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修长而单薄的一根手指都未曾挪动分毫,连一丝一毫的轨迹变化都没有。
身为暗劲巅峰武者,又在清川武会上和各种武者交手,更是能偶尔得到李素同的点拨,他的眼界和实力绝不是一般武者所能相提并论的。
故而将五脏六腑的共振力量发挥到极致,仍然不能撼动面前青年的一根手指后,罗宏终于明白,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可能有误。
这黄脸小子压根就不是深藏不露,而是一个深渊,洞口乌漆嘛黑看不到半点光,深不见底的那一种。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脑海中的言语组织了无数遍,试图破开这个死局,可仍是没有头绪。
实际上他杀燕玉情的举动,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提醒这个疑似暗劲或暗劲巅峰的青年武者,老子不怕所谓的世家,真惹毛了连你一块弄死。
理论上来说这个想法没太大问题,比斗中杀燕玉情立威,再放了这小子,既不用和他背后势力撕破脸,也能作为这一场武斗的见证人。
可能够用放掉对方这种事作为表面和解的筹码,首先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燕玉情被杀,再把这小子慑服或打服。
计划谋算的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关键的一点他给算差了。
这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实力,他完全没料到江燃的武学修为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有针对发生这种意外情况的应对措施。
简而言之,他有点懵。
罗宏愣了约有数秒,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点不太妥当,更会给江燃一种自己仍心有不服的感觉。
不过对方半晌没有还击,他大概率也猜到是碍于李素同的缘故。
可罗宏没有猖狂叫嚣,反而很快有了动作,准备将腿放下之后,再付出一些利益,来和这个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武者赔罪。
他尝试着挪开右腿之时,却赫然发现整条腿跟粘黏在了江燃的食指上已经,不管是往侧面挪动还是向上抬,都不能动弹分毫。
缠劲,罗宏双眼一震,终于有些震惊的抬起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张年轻到过分的脸庞。
这是何等高深的一种劲力技巧,能做到这样的举重若轻的地步,也就说明……
他心头尚处在震惊之中,便听到略有些气息虚弱,但依然婉转曼妙的女声响起,而这句话也从侧面证实了那惊骇至极的猜测。
“江宗师, 您老要是再慢一步,玉情可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燕玉情睁眼后,便发觉一道渊渟岳峙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等到用几秒钟时间弄明白状况之后,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得轻松许多,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
她口中说出的话倒也不显得阴阳怪气,可落在旁人耳中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宗师?!宗师!!
罗宏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上一秒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还是被燕玉情的称呼震的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这踏马老子出门踩一千坨狗屎了么,竟然在六罗县这种犄角旮旯遇到了一位宗师?
还年轻到以他的年纪,足以说一句稚嫩的程度。
暗劲和暗劲巅峰倒也罢了,罗宏深知世界上真有一些不讲道理的天才,能够一年走完别人好几年乃至十数年的路。
等到暗劲巅峰突破到化劲之时,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天才就能穷而一举跨过去天堑。
用门槛来形容化劲显得太过低价,罗宏觉得天堑二字再适合不过。
他不惑之年就达到暗劲巅峰,还能不时接受李素同的指点,可依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越过那条天堑,站上属于宗师的那一岸。
化劲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苦修能够达到的境界,否则随随便便一个武者都能靠着时间的积累步入化劲,又怎么能称得上一句宗师?
实不相瞒,罗宏有点想跪。
他是见过李素同出手的,故而在事实摆在面前的那一刻,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心思。
化劲真气离体,杀暗劲如同杀鸡仔。
如果不想被做成鸡杂面,那唯有认怂一条路可走。
罗宏方才组织了半晌都没梨理顺畅的言语,此刻突然变得流利无比。
“江宗师!”他就保持着抬腿的姿势,用平生最为诚恳的认罪态度,老老实实数落着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
“罗帆任由宗师处置,要杀要埋罗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并愿千金以赠,外带房产十处,只求您心气舒畅,饶恕我不敬之罪。”
罗宏头埋得很低,言语中更是诚意满满。
他没说千金以赠的数额到底是多少,也即代表着让江燃随意开口,哪怕一口吞了他全部资产都可以。
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死了可就一了百了,孰轻孰重他分的很清楚。
罗宏的声线粗犷,加上由于江燃呈现的实力太过惊人,以至于场中半晌都是鸦雀无声的状态,这番话当然也被罗帆兄妹听了个真切。
罗梦在听闻大哥毫不容情的言辞之时,忍不住双肩一颤,明知事情已经超出了罗宏的能力范畴,她仍是觉得这番话有些过于无情。
转头看去,却发觉原本双眸圆瞪,一脸惊骇的弟弟在接收到大哥这些冷冰冰的话语后,一时陷入了沉默,不由有些担忧:“帆儿。”
罗帆看她一眼,忽然仰起头龇牙咧嘴的笑了笑:“没事的姐,我能理解大哥,我不怪他。”
这笑容显得很真诚,让习惯了他不着调一面的罗梦一时无言。
场中江燃对上罗宏那垂着头认罪的模样,眼中神情略有些玩味,在察觉到对方的气息逐渐开始变得紧张后,方才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
“饶你性命本也无妨。”江燃话一出口,罗宏心就凉了半截,心知必有但是。
“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的人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