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芝真是越想越气。她已经习惯了江家人毫无所求的付出,在她坐等他们像以往一样主动来帮忙的时候,他们竟然不来了,关门过自己的好日子,不管她家的死活了,她就充满了怨愤和不满。
真是升米恩,斗米恨。
她父母原本都是乡村小学的老师,对她自小宠爱,长大后嫁给了做老师的丈夫。丈夫是个文雅温和的教书先生,对她也很尊重和爱护,可惜壮年时生病去世,只留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
丈夫去世时,高鹏志还在上初中,娘俩苦熬一年,日子实在难过。正好有媒人说亲,她就动了心眼,挑了一户条件不错的人家,原本还担心对方看不上自己家,谁知道江可可那个女娃喜欢她家儿子,这亲事就定了下来。
江大海和刘素梅人也憨厚,觉得既然订了亲就是一家人了,见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艰辛,就时常过来帮衬。她自诩书香本地,看不上泥巴腿子的江家,但是为了活得好一些,还是要笑脸相迎,嘴巴很会说话,哄得江家两口子甘愿为她们家做牛做马。
有了江家的帮衬,江可可还时常偷偷塞钱塞东西给她儿子,这让母子俩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甚至比村里一般家庭还要好。
眼看着儿子要考大学了,她很自信儿子一定能够考上大学,带她摆脱农村生活。但是她提前打听过大学的开销,学费、生活费、来回车马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本来她想着等儿子考上大学了,想个法子把亲事退了,但是知道大学要花费那么多钱后,她觉得还是要和江家多维持几年关系才行。
所以,现在即便她心里再有气,也不敢发出来。想到地里的活,她叹了口气,她可不愿意累死累活的下地农庄稼,又脏又苦的。没结婚的时候,父母不让她干,结婚后,丈夫也没让她下过地,就算现在没人宠她了,她也不愿意沾手。
为了让自己舒服,只能腆着脸去请江家两口子了。
孙爱芝于是提着一兜蔬菜,土豆、豆角、西葫芦什么的,去了江家。一进江家,就看到宽敞的院子里东边溜墙根种着家常菜,西边架着猪圈、羊圈和鸡窝,虽然养的牲口多,但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布局合理,一点也不局促。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素梅姐,我爱芝,过来找你说话来了。”
正在家里忙活的刘素梅听见响声,透过窗户往外瞅,就看见孙爱芝拎着一提兜东西在门口站着。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推开门迎了出去,“哎呀,是爱芝呀,这大热天的,你怎么过来了,快进屋凉快凉快。”
孙爱芝弯着唇角,“这不是多少天没见你了,想你和可可了嘛。我知道可可喜欢吃土豆,这不,从家里拿了些给她吃。”说着,把提兜往刘素梅手里塞。
刘素梅假意推让了几番,收下了,她心想,我们家都给你们送了多少东西了,这点东西给我们也亏不着你家。
见刘素梅麻溜接过提兜,孙爱芝还有些一顿,她没想到刘素梅会真的接过来,但转念一想,村里人都喜欢回礼,说不定等会自己走的时候她会送自己更多更好的东西。
俩人笑哈哈地走进了堂屋,刘素梅倒了一杯水端到孙爱芝面前,“来,喝杯水。这天儿眼见热起来了哈,我就怕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正好在家里编点箩筐,给孩子们挣点书本费。俩孩子上学还真费事呢。”
刘素梅只要想透了一件事情后,就能举一反三,不然自己吃一点亏。她故意抢先说这些话,就是要暗戳戳告诉孙爱芝,我们家还有俩孩子要养,很困难,都需要我额外做手工挣零花钱。她还就不信了,孙爱芝能脸皮厚到还要伸手找他们帮衬。
孙爱芝何尝听不懂刘素梅的话外音,她心里窝火,面上还是露着浅笑,“是呀,养学生就是辛苦。我们家光鹏志一个学生就够我操心的了,你们还有俩。”
“说的是呀。”刘素梅很快就接了话茬,手不停地忙着活计。
只要孙爱芝不起话头,她绝不说话,孙爱芝说话了,她就接着话头往自家困难上面引,就是要堵住孙爱芝的嘴。
坐了有半个钟头,孙爱芝终于耗不住了,她开口说道,“素梅姐,你们地里的活都忙完了没?”
“哎呀,没呢,还剩一点。这不是天太热了吗,我就在家里编箩筐,她爸去队里对账,等到凉快了我们再去地里忙活。我现在啊,觉得身体不如年轻时候了,不敢再像那时候那样拼命了。不然,等到孩子们长大了,我都没法享他们的福。”
说着,刘素梅就开始诉苦了,“我这腰因为坐月子时候没歇好,有点腰椎间盘突出,不能太受累,不然就疼。还有我这背,也是疼啊,就是天天干活累的。还有我这....”反正在她嘴里,她活干多了,累着了,浑身疼。
孙爱芝干笑着,还不走,还要垂死挣扎一下,“你这是累着了。还好,可可长大了,能给你分担了。”
“哎呦,妹子!你别说可可了!”一听她提起江可可,刘素梅声音一下子升高了许多,“她呀,现在要学广播里头文化人说的,要搞个体经济,心大着呢,看不上咱们庄稼地了。这不,天天扛着缝纫机跑市集上摆摊做衣裳。我拦着,她爸还说我,说闺女有想法好,他也不想闺女干农活,他舍不得累着她。反正我是拗不过他爷俩,随他们去。”
几句话把孙爱芝的想法堵在了喉咙口,她顿了顿,眼珠转了几转,实在是没辙了,只能起身,“姐,我就过来看看你。看你挺好,我就回去了。”
刘素梅一直在用眼角偷偷打量孙爱芝,她心里纳闷,那孙爱芝心眼子都映在脸上了,她以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愣是没瞧出来呢?瞧刚才那一脸的气闷,就差翻白眼了,眼珠子转得快赶上小汽车的车轱辘了,就没个良善的面相。
想让他们两口子继续给她白干活,出苦力,她才不干呢!拉扯他们不成,就把主意打到可可身上,她更不依了。她在家里头疼着护着,怕累着的闺女,送你家顶着日头白干活,想得美!那算盘打得二里地都能听见响!
刘素梅笑得满脸灿烂,站在大门口送客,“再来玩哈!”语气热络亲切,根本让人看不出其实她心里厌烦极了。
孙爱芝有点磨磨蹭蹭的,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眼睛不时往院子里瞟,刘素梅只是露着白牙笑呵呵的看着她。
在门口站了有五分钟,孙爱芝终于带着满心的怨气离开了。见她走远了,刘素梅转身回家,顺手把大门给关了。
没了滤镜加持,刘素梅终于看出孙爱芝什么德性了。站在门口赖着不走想干嘛?不就是惦记着让自己回礼嘛,当她刘素梅是冤大头吗?以往自己家可没少往她家送东西,鸡蛋、肉、布料等等,从来没见她回礼过。
仔细想想,以前不光她,连着孩子爸,还有江可可,可不都是冤大头,傻乎乎的由着人家使唤,还挺乐呵。可真窝火!
哼,这亲家说什么也不能结了!这种惯会算计人的人家,不值得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