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动静只有这一下,任乔安再听声音就没有了,外面一片寂静,只有一些动物的叫声,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但任乔安不敢出去看,也不敢安心睡觉,只能靠在窗边打盹儿,等第二天天亮,她一定打电话给汪思悦,让她来接她,顺便给这个院墙加上防盗装置。
靠着窗户迷糊之间,任乔安竟然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戏台下面看观音成神的戏曲,戏曲在她耳边响了一整夜,让任乔安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一种被观音保佑的既视感。
天大亮之后,任乔安浑身升起劫后余生的感觉,穿好衣服出门,走到山上的过桥庵去酬谢神恩。
谢谢神明保佑,昨晚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今天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看着要下雨的样子,任乔安给汪思雨发了一条短信,说明她今天会离开这里,如果汪思悦有空的话,麻烦她来接她,如果没空,那她就挤长途车走。
总之这里是不能待下去了。
放下手机,任乔安往半山腰的过桥庵走去,要上去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任乔安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上去,一抬头却见院中的枇杷树下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竟是任乔安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的人,至少在这深山里,两人都不应该出现。
宋教授和宋太太。
考研的风波已经过去,他们不再躲着她,大大方方出现在她面前,想来也不再担心任乔安能掀起什么风浪,毕竟大局已定。
任乔安愣在原地,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们真真实实的就站在她面前。
女子穿着一身晋制汉服,乌黑的头发挽起,簪着一枝漂亮的手工绒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古典美人的精致雍容。
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绝色女子,在对着树上的人调笑。
“宋沐鸣,我要把你上树的姿势拍下来,到时候发给你的学生看,你是怎么像猴子一样上树。”
“以后你要是敢惹我生气,我一定让你颜面扫地。”女子娇软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来威胁,而是像两个人之间的打情骂俏,看来她总是这样“威胁”他。
“我要最高的那一颗枇杷,不然不就别下来了。”
树上的宋教授,一改之前任乔安见到的严肃刻板的印象,穿着比较舒适的棉麻衣服,听之任之的往枇杷树的高处伸手,摘取最高的那一颗枇杷。
宋太太娇笑着,手上却将树上本来挂着的红布条理顺,避免它们被宋教授不小心踩到,这棵枇杷树不高,宋教授上树,不会出现危险的事故。
似乎是有预感一般,宋太太转身看见任乔安站在门口,笑颜如花:“呦,我还说要去找你呢,却被这庵里的枇杷给勾引了上来。”
一句话就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找任乔安。
是来找任乔安没错,只是宋太太嘴馋要吃枇杷,所以宋先生先满足太太的口腹之欲,任乔安多重要的事,都要往后放一放。
虽然早就知道宋先生和太太恩爱,可是当任乔安真的体会到,心还是不免酸涩,羡慕多一些。
她总是不知道自己差在了哪里,家人没有,一心牵挂着她的人也没有,只能骗自己一个人活着也不错,没有牵挂不烦心。
“羡慕我?”宋太太眼明心亮,任乔安的表情她一眼就能看穿:“要不要我传授你,控制男人的秘诀?”
任乔安没搭话,没有否认她在这一刻羡慕宋太太,只是摇了摇头:“我学不了,这一门我注定挂科。”
事业她可以自己争取,可是爱人……
算了,没有这个命。
宋教授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手上的一个刺绣丝绸手袋里装满了枇杷,每一个都色泽金黄圆润饱满,看起来就知道酸甜可口很好吃。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把枇杷洗干净,再添点香油钱。”宋教授把手袋给宋太太,安排她在枇杷树下的小竹凳子上坐下,才转身提着枇杷走去里面。
也是,摘了这么多枇杷,香油钱自然也不会少。
任乔安就站在宋太太身边,她想找机会和他打个招呼,但是宋教授完全无视了她,等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宋太太才笑着说:“别见怪,前两天他做错事,现在正忏悔呢。”
所以这就是宋教授不和任乔安说话的原因,甚至不看她一眼?
她不说忏悔,任乔安真没看出来宋教授在忏悔,但也并没有多计较。
人家夫妻之间的关系,她一个外人不以置喙,只是好奇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您今天……?”
总不能是巧合吧?
“过来坐。”
宋太太往旁边挪了挪,竹凳子空出一半给任乔安,也没有隐瞒自己在这里的原因,道:“我们是来专门找你的。”
她一改第一次见面时的气势冷冽,像个知心大姐姐,对任乔安说:“发榜的第二天,你突然请假,沐鸣他……很担心你。”
担心吗?
任乔安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在他太太口中,亲耳听见宋教授担心她这句话。
可是如果真的担心,为什么会听她爸爸的话,一票否决了她?既然否决了她,又怎么会现在来找她?
现在来找她,又能有什么用?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不痛不痒的安慰几句,再说说自己的身不由己?!
她之所以选择宋教授,也是因为一直坚信着,她不会因为任鸿琛而否决她,可是他仍然是落了这个世界的俗套,那在他心里也就没有那一层神圣不可攀登的光环。
除了那座庙宇里站着的观音大士,可以不计前嫌救她自己的父亲之外,其他人都是凡人,没有圣人。
任乔安轻轻摇头,看着远方树影,脚下是一个坡度平缓的山坡,山坡上种着天然的树,就像是一个跳了也不会死的悬崖。
“有劳您关心了,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寻短见。”任乔安体面道谢,她只是对宋教授失望,并不是对自己失望,她没有错,不会想不开。
“可是你却不能正常去面对,像个逃兵一样躲在这里。”宋太太一针见血的评价任乔安的行为,问她:“现在是毕业最紧张的时候,作为医学生,要面对无数的考核和评估,你藏在这里玩失踪,就等于向所有人举了白旗头像,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将白费,你舍得你以前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吗?”
“舍得舍不得,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吗?”任乔安反问道:“我最难的时候,晚上睡觉书都盖在脸上,读书读烦了,把书从二楼扔下去,缓两分钟又自己捡回来继续读,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
“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有我的一条活路走,我这么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可是她爸爸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努力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证明她其实就是个废物?
“我也不是天生就会读书,我也知道生活除了学习,还可以走更轻松的路,经历过多少打击和磨难才能走到今天,可是你们和我爸爸几句话就抹杀了我所有的努力,却好要问我为什么举白旗?”
她不为失败难过,她为自己的愤恨痛心。
她不投降,她还能怎么办?
任乔安惊觉自己说话语气太重,情绪上头之后立刻自我压制,向她道歉:“抱歉,宋太太,我不是针对宋教授,他的选择也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权衡利弊之下,任鸿琛是比任乔安重要,牺牲一个女学生他又没有损失,得罪任鸿琛以后麻烦不断。
没有荣誉毕业也没关系,任乔安只要有一张大家都认同的文凭证书,证明任鸿琛教育有方就可以了,大不了当不成医生,当任鸿琛满意的废物,她还是能干成的。
花钱嘛,谁不会。
扔了这些廉价的自尊,任鸿琛要把她当作什么都可以,只要给够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