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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回宫,往翾禾宫向德妃请安,吃了晚膳回宫,想着白日慕容恭随从递来的纸条上所言,朱雀已死,能解矢心草之毒的只有精通医毒蛊的西门牧雪,而西门牧雪却是去了高丽国。

慕容恭请安成稍怠时日,另寻他法。

安成晚膳时饮了半杯梅花酿,遣了傲雪、兰屏等下去休息,自己在偏殿休息,想起慕容恭说的另一事,想不到耶律斜轸动手如此之快,早要了朱雀性命,而贤哥哥不喜自己卷入,也才对自己不提此事,虽厌恶过那行事阴毒的女子,倒也可惜她性命。

醉伏案上,静思近日诸事,明烛忽暗,恍惚之间忽然瞧见一张面覆寒霜的异族脸面,安成摇头自言:“莫不是晕了,怎的看见他?”

烛火下的少女,虽年岁不及,身姿颇高,凤目轻垂,浅若秋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醉卧案旁,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真是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的绝世佳人。

耶律斜轸见过各国美人,辽国有闻名的第一美人,大辽皇后萧燕燕,景宗宠妃本为渤海人的李氏,亦是东胡各族中有名的大美人,而西域诸国的美人,虽少见,慕容恭却说还是不及她。

自见安成第一面,惊其容貌精致浓艳,已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即使是不兴美色,耶律斜轸每次见安成,仍是不免要分神为她容貌所引邪。

当日安成昏睡在行馆期间,耶律斜轸自知对安成的心思,反感恼怒亦是大于爱慕的,平身所敬重女子,唯辽后一人。

耶律贤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萧燕燕断决国事,当得聪慧铁腕,盖世无双,而安成,长于后宫妇人之手,相识之初,虽知安成为宋朝皇帝最为喜爱的公主,也是以为或天真单纯或脾性为其所喜罢了,宋人女子多清丽婉约,她怕也不例外。

然安成公主自幼聪慧,她的父皇还不是大宋皇帝的时候,便已有慧名,诗词书画,琴赋辞艺,才情无双,为国子监女学之典范,耶律斜轸倒对安成有了兴趣,安成内心却不似外表,她所面临的后宫斗争,诡谲不亚于朝堂,她的母妃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正色青灰她自有自己的判断与规则,不见得聪慧,却也心思玲珑。

耶律斜轸生平第一次情动,几次相邀,她也欣然赴约,痴心表白,她虽不喜倒也不见怒色,想起相识以来,安成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自己。

听过安成夜半琴声、看过安成琴室苦读、见过安成斗草荡千、研习花道棋道,更曾与她泛舟红莲湖上饮茶交谈,当然也曾见安成松间宴请大宋世家子。

曾见安成病弱难忍之时,也曾以为自己莫不是学了账下悍将萧挞揽,心思不能自已,喜她容颜罢了,过了那段心思难明的时日,已明确自己心意,倒也欣喜,不料却被安成浇冷水,实在不知今夜前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见她吗?

耶律斜轸见安成倒似没看见自己一般,不禁有些难堪:“晕了才看见本王吗?”

安成闻言一恁,本是浅醉,浑身清甜酒气随着冷汗消散了大半,抬头正视面前之人,惊坐起:“你,大胆!”

耶律斜轸近身捂住口鼻,威胁:“不许声张。”

此人到底是何目的,遂想起自己早遣了宫婢下去,怕是被此人迷晕了,自嘲无声笑了几声,犹自淡定心神,强装镇定点头。

耶律斜轸松手,坦诚视之。

安成退到墙角,如雪明月当空照,此人却如鬼魅一般在眼前,不由得浑身发抖,泫然欲泣,逼问:“你!竟在皇宫来去自如,来找本宫,何事?”

耶律斜轸知道安成不愿见自己,犹自轻醉,便拿走安成的酒瓶,郝然见少女脸上似乎有过泪痕,惊愕之际:“为什么喝醉了?”

安成哀伤之意未去,闻听关怀之语,却是这人:“醉了就是醉了,有什么的?”

耶律斜轸冷哼片刻,轻声探问:“莫不是为了那高丽世子?”

安成闻听此言,酒气全消,登时不悦,却不言否,当下冷声:“北院大王夜半潜入本宫宫里,是为了探听本宫心事吗?”

耶律斜轸心思一向随安成心思浮沉,心中恼怒沮丧不可言说,笑意寒了许多:“公主既知本王心意,最好一心等着本王。”

安成从未觉得耶律斜轸是真正心慕自己,听了这话,却是直笑:“你莫非是疯了,几次在我面前说些轻狂妄语?”

耶律斜轸惊鄂、奇怪,皱眉:“本王的心意,为何是胡言乱语?”

安成顿住,却不知如何解释,不是疯子是什么?对耶律斜轸屡次三番如此言语,却是厌了,虽不想言语伤人,但想辽人脾气性格,想来应该无妨,只得郑重回绝:“我不悦你。”

耶律斜轸微怒:“公主这是第二次伤害本王了,本王倒好奇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人,到底是高丽世子那样的,还是?”

安成听高丽世子四个字心便如鼓起涛浪,心中又觉得还遥远,此人若真有事,白日相邀便可,怎敢夜半私闯皇宫内府,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莫不是这人也醉了:“贤哥哥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安成却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不知如何答你,你夜半时分,不请自来,本宫实在,实在乏累,以后,以后再。”

明烛轻烟吹来,安成眼皮便忽觉沉重,竟昏睡案上。

耶律斜轸见安成口语不详,恍如沉睡,已不好再说话。

安成到底少女心性,刻意不言,已知安成心意。

夜半风凉,耶律斜轸起身将案旁披风替安成盖上,竟有几分伤感之意,轻声问:“你何必次次对我冷言冷语,连醉了也是如此?”

兰屏起夜见偏殿灯火犹在,便至偏殿请示安成早些安歇,哪知门口躺睡着两位宫婢,大惊之下,忙进殿内查看,殿内柱旁帘幔处掌茶侍婢也昏睡。

慌忙进内殿来,见安成撑睡在案旁,急至面前:“公主,公主没事罢,奴婢见惠儿她们?”

安成见是兰屏,倒是奇怪:“你还没安歇?”

兰屏满脸焦急:“奴婢起夜见偏殿烛火还亮着,以为公主没睡,所以前来,没想到?”

安成起身,卷帷望月空长叹:“我却不知那人今日来,到底是为何,明日你随我去见他。”

兰屏呆了,到底发生了何事,遂问:“是何人敢夜闯咱们宫里?”

安成似是自言自语,语气似寒冰冷雪般片片飘进兰屏耳里,:“你不知那人身份罢了,别说是私闯,倒是入无人之境了,近日先不出宫了,明日请示父皇为本宫请几位蕃学师父。”

兰屏不知安成何意,只得应了,又伺候安成安寝。

安成试想,自己这多年来,见识至多不过多是宫闱之见,倒要叫这人小瞧了罢,白日到底劳累疲倦,命兰屏不得泄露今夜之事。

兰屏忙答应,心内道:“公主到底是不信任我,这事且待远看,不叫那人知晓。”

安成静坐妆台前,傲雪便至身旁替安成卸妆拆饰,用花汤清洗了脸面,问:“她睡去了?”

傲雪沉声道:“嗯,原以为她是哪个皇子府上的,却料不得她竟是。”

安成笑道:“行了,她是哪里的人,德昭皇兄已经告诉我了,今夜之事,那烛火中的毒不是她所为,不过,可苦了耶律将军了。”

耶律斜轸喝着碗里的青黑汤药,心中已将安成恼怒到极点,那日离开凤栖苑,已察觉身体有异,急回辽国行馆,已是满头大汗。

萧挞揽早歇,所喜卫士守卫,见耶律斜轸神色慌张,忙扶进屋里。

耶律斜轸浑身燥热难当,浴火难耐,已知中了低劣之毒,冷峻面容神色坚毅,嘴唇已然发白,却仍是军人身姿,端坐椅上,一动不动地吩咐:“速叫萧千月前来。”

萧千月还在睡梦中,便被萧挞揽抓到耶律斜轸房中。

萧挞揽见耶律斜轸在椅上坚持得甚是难受,查看心脉、神色片刻,大怒:“你们怎么傻愣着,怎么还不给大王找个女人来?”

萧挞揽皱眉:“你说什么?”

萧千月吩咐卫士赶快预备冷水沐浴,心中实在想笑:“大王去哪里中了这劣毒,这驿馆中半夜又哪来女人,还是赶快往勾栏处送,再晚些,大王必浴火焚身而死。”

萧挞揽大急,抓住萧千月衣领:“这都什么时刻,别说这等劣毒你解不了,还不快拿解药来。”

萧千月还待再说,背后忽来一脚,整个人便单膝跪坐在地上,痛得吱呀咧嘴:“大王好狠,千月还没娶老婆呢。”

萧挞揽忍住笑:“还想娶老婆呢,快去取药。”

萧千月觉得自己或许是废了,怕真惹怒了耶律斜轸,忙站起来:“大王别急啊,只是这却是最省事的法子了,大王若不愿意,臣自取药来便是。”

萧挞揽见浴桶冰水已来,正要吩咐卫士,耶律斜轸已自走了过去,便对萧千月道:“你还不快去取药。”

萧千月本就存了几分取笑耶律斜轸之意,被喘了一脚,差点断了命根,哪里还敢作肆,赶紧去自己房中取了辽国解药前来。

耶律斜轸自萧挞揽手中取来服下,冷汗出了又出。

萧千月在旁边走来走去,想起刚才耶律斜轸那一脚,这才后怕。

耶律斜轸休息一天,本想见安成询问,萧挞揽却道:“或许公主亦为其害。”

耶律斜轸想起那夜,安成最后醉卧在案上,现在想来,她怕是有意那般做,她的确没有下此劣毒的缘由,却不知是何人想害她呢?她那小小的宫阙,她那般聪慧,却不知查出那人没有,耶律斜轸盛怒难消,却担忧安成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