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真行复述了杨老头当日骂他的话,又问道:“假如我看得没错,您老这只纸鹤,不仅会识别各种灵药,而且还能采制吧?不让我干的事,您老私下里倒干得挺顺手。”
杨老头呵呵一笑:“我没说不让你干啊。”
华真行:“那您那天是什么意思?”
杨老头:“这是两回事!坐下慢慢说。”
华真行:“坐下就坐下,我看您老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杨老头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以为我炼制的那些五气春容丹是从哪来的?包括你卖给约高乐的那三百盒。”
一听这语气,华真行就知道杨老头不是要他回答问题,就是自己有话要说,他赶紧拿起壶给杨老头以斟了上杯,恰好是三分之二杯,面带笑容道:“正要请您老指教。”
华真行当然没有真生气,他只是被这只纸鹤给惊到了。相比挨骂后的那点不服气,他更佩服杨老头的手段,对这出神入化的纸鹤术非常感兴趣。
杨特红:“这只纸鹤可不是我最近祭炼的,而是早已祭炼多年。那么多春容丹,难道都要我老人家撅着屁股亲自去采药吗?当然是用它了!”
华真行:“这纸鹤能辨识和采炼多少种灵药?”
杨特红:“这只纸鹤假如在你手里,亦可辨药采药,只要你的法力能撑得住!”说到这里语气又顿了顿,“不对,以你的修为,尚且只能用它寻药辨药,采药还不行。”
华真行点头道:“明白,修为未至大成就无法动用空间神器,这只纸鹤一定也是空间神器吧?”
杨特红:“算你有眼力,它可不仅仅是空间神器!寻药、辨药、采药,皆是神器妙用,炼药则是我老人家的本事,这只纸鹤还干不了,毕竟不是神农百草鞭。至于它能辨识多少种灵药?也不多,就三百多种,但我老人家已经足够用了。”
华真行陪笑道:“您老身体这么棒,其实什么药都用不着。”
杨特红翘了翘胡子,他不是用手捻的,而是扬头动了动下巴,这个动作极剧特色,眼睛瞄着华真行又问道:“我老人家当然用不着,但是别人用得着啊,比如你。这么说吧,你那个春容丹研制系统,已经搜集了多少种材料了?”
华真行:“差不多四十种。”
杨特红:“这只纸鹤都可以!所以你和大壳子的问题,能不能打造那样一只木鹊,答案是当然能,因为现在我手里的就是。
但是你墨大爷应该从小就教过你吧,这个问题就等价另一个问题,可不可以把那些学员都培养成我老人家?答案当然不可能!
有些事我能做到,但是你还做不到,有些事你能做到,但是他们做不到。还有一些事也许只有你能做到,也许我们三个老东西都做不到……”
华真行:“哪有这种事情!但我多少明白您老的意思了。”
杨老头:“你早该明白一点道理的,但想真正搞清楚却很难,你如今真的还差了点火候。
你墨大爷教的木鹊术高明吗?说实话,比我的纸鹤术差远了,它只是纸鹤术的低配版而已!但是换个角度说,它又比纸鹤术高明多了。”
杨老头经常就是这种风格,正反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还撇了华真行一眼,见他一副聆听并没准备提问的样子,又继续开口道:“我这只纸鹤,想给那些学员练手,他们一个都用不了,连你都够呛。
可是你墨大爷打造的那只木鹊,那些四级学员可以轮流拿去练手。你甚至还可以把木鹊术教给他们,让他们试着自己打造木鹊,墨小越不就造出来一只吗?
这不是我和你墨大爷谁更高明的问题,而是什么东西应该用在什么场合。再比如你想炼制的春容丹,它最有价值的地方,难道就是那区区灵效吗?
若论高明,春容丹又怎能与九转紫金丹相比?提到九转紫金丹,我还得再提醒你一句,那东西既是风先生送给你的,但也不是送给你本人的!
你可千万不能动了自己吃了的心思,虽然它有脱胎换骨之效。风先生是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才会送给你那柄风环扇,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做成,其实我老人家的态度也一样……”
华真行赶紧打断道:“我从未动过把扇坠子吃了的心思,连一点念头都没有!您老人家扯得有点远了,还是说春容丹吧,它最有价值的地方是什么?”
杨特红:“你不仅是我的传人,也是墨大爷和柯夫子的传人,你的那个梦,其实已经做得很清楚了!
我们三位老人家花了这么大的工夫、砸进去这么多资源,说谁举一国之力也不夸张,就为了追求那么一点灵效吗?
它可以给普通人服用,这一点很特别,但也不算太特别,须知九转紫金丹也是能让普通人服用的!
可是你的目标是批量生产,就像卖六味地黄丸那样卖春容丹,实现它的过程,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华真行小声道:“它比六味地黄丸可贵多了。”
杨特红:“它比六味地黄丸的需求量也大多了,炼制它的成本也高多了!不跟你扯远了,我这只纸鹤和老墨那只木鹊的区别,就是九转紫金丹和春容丹的区别。”
华真行:“可是您老人家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用这只纸鹤呢?”
杨特红:“有些东西不想让你太早接触,看得见却做不到,徒添烦恼。比如夏尔当初一眼就看上了克蒂娅公主,朝思暮想搞得迷迷瞪瞪的,有什么好处?”
华真行:“您老又扯远了!我现在想问,为何今天您老又让我看见了?”
杨特红笑了:“你小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假如我不想让你发现,你那些小手段没啥用!时至今日,有些话也应该说了。这只是一道小题目而已,假如你根本就没发现,就说明时机尚未成熟。”
华真行:“您老想说什么?其实纸鹤和木鹊的道理,我已经懂了。”
杨特红:“我相信你懂了,但你不懂的还更多。我教你的养元术也是有源流的,它就是从上古时太昊天帝所创的菁华诀演化而来。
假如传说有据,扶风盘真为太昊天帝所打造,那你与此物还真的是有缘!
我的祖师爷,也就是世人传说中的道祖太上,他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修炼菁华诀了……好像那个年代也没有开裆裤,应该是他光屁股的时候。”
华真行:“开裆裤的问题不重要,您老还是继续说那什么菁华诀。”
杨特红:“祖师爷不仅修炼了菁华诀,而且重新整理演化了这套法诀,使之更加高妙、能通登天之径。小华呀,你的系统重病有一个养元术教研任务,那么有没有发现,你自己修炼的和教别人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华真行:“当然有所区别,我是您老亲自指点的,我修炼的很多东西,别人未必能学得会,甚至都不太好教。我是根据自己的修证和您老的指点,再去做整理推广。”
杨特红:“你本人所修其实差不多就是菁华诀,养元术含在其中,而你所推广出去的才是养元术,或者说养元术是菁华诀的一个简化版。
假如我直接传授菁华诀,你想学会自无问题,但是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别说突破四级水平了,连门都入不了!
我为什么让你去教,而不是我老人家亲自去教?因为以你的水平能一步步教会他们的东西,才是真正能推广普及的东西。”
华真行:“就算这样也不能做到人人入门,达三级者百中取一,达四级这千中取一,这还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算不得能推广普及吧?”
杨特红瞪眼道:“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所以说呢,须从何处见高明?”
华真行:“当然是您老人家高明。”
杨特红:“别总说这种废话!你知道在真正的大修眼中,你培训的养元师像什么吗?”
华真行:“像什么?”
杨特红:“就以画为喻,他们就像流水线上的印刷品。而世间真正的大修,则是艺术家亲手所绘的精妙原画。
世间装点之物,哪得那么多大师真迹原作呢?所以自古只有殿堂高阁才能挂上那么几幅。但有了印刷术且印刷术越来越先进,古今名篇佳作,寻常百姓家也可以用之装点了。”
华真行:“这还是纸鹤与木鹊的道理。”
杨特红:“你还不明白吗?”
华真行:“您老倒是说呀!”
杨特红:“所谓纸鹤和木鹊孰更高明?对于你,都得会才行!刚才说来说去,那么你本人呢,是想做一幅名画真迹,还是一幅流水线上的印刷品?”
华真行:“这个比喻……我也不是画呀。”
杨老头瞪眼道:“对呀,你很不像话!那我就直说了吧,俗务练达是好的,有济世之心更没错,但你不能陷事之中。人在事上,方能看到更高更远,否则谈何超脱?
你不是画,那就换个比方吧,你是想当卖画的还是印画的?我们三个老家伙为何要栽培你?现在的新联盟随便拎出来一个像样的不行吗?
假如问我,你应成丹青圣手。假如问你墨大爷,他希望你创造拓印之技为世人所用。假如问柯夫子,他希望你传以画道。”
华真行:“我明白了,您老是嫌我修为精进不足!”
杨老头重重的一拍桌子,连茶杯都跳了起来:“你才明白啊?我老人家已经很不满了!我看你现在很有些自满啊,这总导师的感觉很不错?
培训班的成果已经超出了预期,这些学员上手也很快,大家对你都很尊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斤两?虽然你是总导师,可是别忘了王丰收和连娜都已经五境了!
假如条件均等,把你和王丰收都放到外面去来一场生死相斗,你能搞得过他吗?假如出一张五境修为的考卷,专论手段运用,你能考得过连娜吗?
你问墨大爷能否打造那样一只灵鹊?分不清场合!你自己将来可以打造啊,那是你的个人修养。墨大爷有这个能耐,所以他能在各种场合拿出最合适的东西,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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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里国大势已定,养元谷初俱规模,打造真行邦在望,培训班又搞得这么成功,你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吧?可是你自己的本事跟不上,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你还差得远呢。
我刚才对你说,高明之物可能难以普及,但你若不够高明,又怎能创造普及之物?知经营世事,亦不能只见经营,你毕竟是一名修士,怎能没有超脱心境与眼界?”
这番话倒是没错,华真行最近的确有种志得意满的感觉。毕竟取得了这么多成就,这是潜意识中的,可能谁都难免。
杨老头却在提醒他,相比今日局面他本人的水平有点跟不上了。培训班搞得再成功、诸事经营得再顺利,假如华真行的修为和眼界止步不前,那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华真行低头道:“您老教育得对,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杨老头:“养元谷大阵每天都在变化,你又参悟了几分?心不要太野,这段时间别乱跑了,等他们走了,你就在这里闭关修炼!这么好的仙家福地,你有机缘成为洞天之主,居然连屁股都坐不住……”
华真行被杨老头禁足了,看这架势具体要关多长时间很难说,除非修为能够更进一步,否则新联盟攻略瓦歌市的行动恐怕都操不上心了。
假如杨老头不来这一出,华真行正打算过几天就走,带着这批学员一起回程,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但是杨老头一番话,把他留在了养元谷中修炼。洞天大阵正在布置中,尤其在奠基之初每日都有精妙变化,这个参悟的过程实在太难得,华真行此前并没有真正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