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上午冒雨看了一场群众集会,中午在三湖酒楼吃饭。并不是三湖镇上那家酒楼,那里是总店,三湖帮原先在班达市区也开了一家三湖酒楼分店,如今规模已扩大为七家,有点类似于油泼面馆的思路,都是养元术中心名下的产业。
养元术中心当然也需要办公经费,起初都是华真行私人掏的腰包,随着业务规模越来越大、培训的人数越来越多,不可能总是这样,如今也开始自筹经费。
新联盟铲除了三湖帮后,养元术中心便接管了包括扶风园在内的原三湖帮产业。相比于班达市的其他大型黑帮头目,那三兄弟的下场还算好的,至少没有被直接镇压,而是被封禁修为接受新社会的改造,今天甚至成为了各部门的业务骨干。
养元术中心是一个人才培养中心,它轮番培训了大批学员,在每一名学员身上的投入很大,且这些学员所能得到的机缘更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这样一批人才假如全脱产搞培训,不仅是人才巨大的浪费,从长期看中心也承受不起。所以养元术中心在培训期间也搞生产经营,比如三级学员都要完成规定的提炼纯金任务,以掌握神识粹炼之法并借此磨砺元神。
班达市也产矿金,而且产量比非索港大得多,毕竟境内有三条常年水量还算充沛的河流,而矿金大多是当地部族居民雨季在河滩上淘出来的。
新联盟取缔了毒染极大的土法炼金,改由供销社统一收购矿金,收购价居然比那些当地土着原先提炼出的黄金售价更高。
这倒不是供销社大方,而是原先此地黄金的收购渠道都被黑市帮派把持,给的价实在太低了。原本洛克在非索港控制的黄金帮就是干这个买卖的,班达市这边的帮派规模更大、有好几个,如今都已经被镇压了。
三级学员才能够掌握神识粹炼之法,并以这种方式磨砺元神。还有那么多一级、二级学员,正在培训中尚未入门的受训者则更多,接受培训期间也不耽误生产,同时被安排到中心下属各处产业中“实业”。
比如这家酒楼的经理、前台、厨师是养元术中心的正式工作人员,而其他的帮厨、传菜、服务员几乎都是正在接受培训的学员。
养元术中心倒也不是借机白使劳动力,同样会给这些学员发工资,而培训上的投入假如折算成现金更比这些工资高多了。
但酒楼的利润是中心的经费来源之一,中心下属的每一处产业其实都算一个培训基地,培训的可不仅仅是养元术。
就比如这处三湖酒楼的分店吧,学员们可以通过现场工作学习生产经营与管理,重点是培养学习能力以及良好的行为习惯。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所有人才都短缺,就连合格的、符合新联盟要求服务员都很难找。他们经过培训之后,无论有没有掌握养元术,都可以在其他生产岗位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至少“做事要认真”这一条,原先很多当地人根本就办不到,但假如做不到这一点,养元术就别想修炼入门。
勤修苦练在修行的很多阶段必不可少,但在入门这一关却不是什么苦力活,因此修炼任务并不繁重。在工作之余,这些学员们还要接受别的培训,相当于新联盟举办的那些民间夜校,只是内容有所拔高……
几人并没有坐在一楼大厅里,而是在二楼要了个包间关上门聊天。曼曼介绍了一番这家酒楼以及养元术中心的情况,这时忽然有人敲门。听敲门声,就知道来着很可能新联盟的干部。
为何这么说?因为声音并不大,有间隔的节奏,显得很有规矩。当地人敲门的习惯基本都不是这样,不是用指节敲而是直接用巴掌拍,咣咣乱响恨不得把门给拍个大洞。
所以说事物要想改变,不仅要有大的方向,还有无数小的细节。华真行很佩服柯夫子,他老人家当初除了给新联盟制定了大的方针宗旨,还制定了很多小的行为准则,细致到生活与工作中的方方面面,其中居然包括进屋前怎么敲门。
他老人家想得简直太周到了!班达市刚解放的时候,当地居民听敲门声,就能分辨出来的人是不是新联盟的干部。至于现在嘛,不少人也学会这么敲门了……
关于敲门的感慨只是华真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其实他早就知道门外来的是谁,随即喊了一声请进。门外有人推门而进,华真行站起身问道:“古处长,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古水门,他和夏长青一样原先都是跟着夏尔混大头帮的,还帮夏尔打理过香蕉园和酒铺,是为数不多能跟着夏尔一起“进步”至今的原大头帮成员。
夏尔卸任非索港市市长、就任班达市市长,新联盟从非索港调过来八千干部,其中也包括古水门。古水门今年二十三岁,但称他一声老干部也不夸张,甚至算得上是新联盟的元老之一了。
古水门答道:“华总导、曼曼主任,夏总席听说你们陪同贵宾来参观班达市,他工作太忙实在脱不开身,所以特意委托我来当陪同的向导,随时介绍各种情况……”
华真行和曼曼陪着石双成、广任四处参观,来之前虽然虽然没有通知夏尔,但也不是什么绝密行动。在非索港的时候,洛克和连娜是全程陪同,夏尔应该已经听说了。
华真行了解夏尔的脾气,知道他肯定是脱不开身,否则早就跑来了。而他们刚在班达市逛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时古水门便找上了门,说明夏尔对当地的情况掌控得很好,想知道什么消息立刻就能搞清楚。
吃完午饭继续参观,古水门便一路陪同。华真行还问了几句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古水门全家都搬到班达市来了,他目前在市政府秘书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晚上还给干部夜校讲课,在当地干部群众中已经很有威望。
下午雨停了,天空有短暂的放晴,大街小巷中见到了更多的人,他们还现场看见了一起当地人之间的纠纷。
起因是有人在农贸集市买了一批东西,卖货的老板借来一辆人力三轮车帮他运回家,已经谈好了价钱,结果东西运到了那人却不肯付钱。
两人起了争执,后来买货的突然要杀价,卖货的当然不答应,买货的便说不答应便不买了。可是老板已经借三轮车把东西运上门了,再原样拉回去便是白跑了一趟,不仅累得半死还损失了时间,非常不划算。
买货的也许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这么干的,结果卖货的老板喊来了巡逻队,巡逻队又通知了该社区的联合执法大队,现场评断是非、调解纠纷。
买家见联合执法大队来了,立刻就改了口,表示愿意按商量好的原价付钱,央求不要追加处罚。石双成在一旁好奇的问,什么是追加处罚?
华真行告诉她,就跟上午见到的情况差不多。这个人也得上台当众道歉、向公众坦诚自己的错误,接受群众的批判才能过关。
石双成:“他不是已经承认错误了吗?还要被拉上台受批判?”
华真行瞟了古水门一眼,古水门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这里曾经是普遍现象,比随地大小便可恶劣多了。
所以必须要搞群众集会进行批判,宣传上要深入人心,需要教育的可不止他一个!假如联合执法大队不来,他会认错吗?浪费了社会资源,追加处罚是应该的。”
石双成:“普遍现象?”
华真行:“是啊!假如你从小生活在一个能偷就偷、能抢就抢的地方,只要你能搞到东西就算有本事,怎么会有交易诚信的观念呢?”
古水门苦笑着补充道:“今天是卖货的吃亏,很多时候,卖货的也会吃亏……”
他还讲了一段小故事。当地最大的农贸集市,运货业务曾被三轮帮把持。这个黑帮的名字就是这么朴实,但势力却不小,在那个集市买的东西除非你自己弄回去,想雇人运输的话则只能雇他们的人。
除非你在当地同样有势力撑腰,否则给了钱货送不到地方是常有的事,想让他们送到地方卸货往往还得再加钱。新联盟解放非索港之后,三轮帮当然被铲除了,联合执法部也重点打击了这一现象。
但世界上什么纠纷都有,就比如今天吧,卖货的老板是自己借三轮车送货,到了地方顾客却成了赖账的人,不想付原先说好的价钱。
石双成又问了一句:“我没太听懂他们说的话,这批货值多少钱?”
华真行:“按双方事先谈好的价钱,连货款带运费折合东国币三十块。刚才卖家送到地方了,买家要杀价一半,只肯付十五块钱,否则就不要了。”
石双成:“联合执法大队是个什么样的部门,城管吗?”
华真行:“我知道你说的东国城管,网上看见的,他们也挂着综合执法的牌子,这里的联合执法大队多少也是受了启发,但实际情况还不一样。
它是个特殊部门的执行机构,是真有执法权的,可以用简易程序快速处理民事纠纷,做出处理时必须至少有三人在场,并留下音视频记录。那边有个人身上带着执法记录仪,就是从东国进口的……”
像这种破事,十五块钱的纠纷,放在别的地方警察都懒得管,恐怕也没法管,当事人甚至都不值得为此报案。
想报案还得跑到派出所,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电话,难道让那卖货的老板再蹬着三轮车拉着一车货去找派出所吗?
以往这种事情太多了,好像根本管不过来。但是正因为太多了,所以新联盟则必须要管,墨大爷则推出了一套简易程序。
假如发生这样的纠纷,当事人可以就近去找巡逻队,巡逻队通知联合执法队。
市政府设立了联合执法部,而重新规划后的每个社区都有一个联合执法大队。大队又分成不同的小队,每个小队至少三人一组,专门机动处理类似的事件。
联合执法队拥有市政各相关部门的联合授权,可以代行公安、工商等部门的某些职权,能当场做出强制性处罚决定。假如被处罚人有不满,可以到联合执法部去申诉。
广任点了点头道:“这相当于古代的衙门啊,而且是流动衙门。”
华真行又点头道:“是啊!这里就是古代,比东国的古代还要古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们要建立一种新秩序,能保护人们的正当权益,必须要有效率才有现实意义。假如人们维护权益的程序过于复杂、代价过于昂贵,实际上还是在纵容恶习……”
在东国古代,衙门口就相当于一个综合执法部门,民间什么纠纷都可以到那里去申诉,普通民众既区分不了也没必要去区分各个职能部门。
广任只是打个比方,东国古代到衙门里解决纠纷的成本很高,而且效率也很低,很多事情都是地方宗族自决,实在闹大了时才会去告官。
今天的事情很特殊,无论是按照古代或现代的方法都不好处理。
区区十五块钱的纠纷,在古代值得去走一趟衙门吗?假如送货的老板向法院提出起诉,然后请律师取证、界定损失、等待判决,官司打赢了再申请执行……这也不可能嘛!
但是这种事情又必须得到快速处理,否则恶劣的社会现状无法扭转,所以才有这么特殊的联合执法部门出现。
总之一种新秩序的建立,必须伴随着相应的精神内核建设,也就是古人说的教化,而教化绝不能是被动的。
旁观了这么一起“小纠纷”,众人又走过另一个社区文化广场,这里也在举行集会,并没有见到谁在台上受批判,而是立着大屏幕投影正在播放夏尔的演讲。
华真行纳闷地问道:“这一篇演讲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连我都没听过。”
古水门解释道:“就是这周刚录制完成的,是夏总席的第十二篇演讲。”
石双成:“这个演讲有意思啊,有那么多人喜欢冒充他家的亲戚?”
古水门:“假如你早两年来这里,随便找当地人聊两句,可能就会有人告诉你他是总统家的亲戚,在几里国什么事情都能办成。你要是托他办事得给好处,他什么事都敢答应。”
石双成:“这种人很多吗?”
华真行接过话茬道:“多不多我不知道,但只要你想办事,就肯定能遇到。比如当地的什么大酋长、部族的王子、市长、部长、总统的亲戚。他们这样骗了你的钱,只会认为是自己足够聪明有本事。”
广任摇头道:“奸者,背信弃义自以为知,实自弃于交,大愚也。”
曼曼:“这句我能听懂,柯大叔说过差不多的话。”
古水门接着解释道:“新联盟解放班达市之后,街上很多人都变成夏总席的亲戚了……夏总席对此深恶痛绝,特意发表了最新演说。”
夏尔的第十一篇演讲叫《保护每个人的鞋》,是来到班达市之后他自己写的讲稿,华真行已经听过了。
但他的第十二篇演讲是这周才录制好的,也是其本人有感而发,而非沈四书拟稿。华真行最近一直在养元谷忙别的事,所以今天才得以听闻,其题目是《我没有这种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