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叫我洛克尔就好。”
辛迪笑嘻嘻地绕到我的身前,锋利的虎牙闪耀着得意的光芒,印着水蓝色魔法符文的匕首在她的手上转了两个圈,乖巧地钻进挂在大腿上的刀鞘中。
“你这个警惕性可不行啊。我从你进入城堡就跟在后边,一直到了屋里你都没发现,如果我是刺客,那你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少女凹凸有致的身体包裹在一袭黑色紧身衣下,镶着暗红色花边的兜帽挂在脑后,金色的短发随意扎成一个俏皮的小辫子。辛迪轻巧地坐在里盖尔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腹。这个女孩儿除了肤色比从前更白了一些之外,完全看不出吸血鬼的痕迹。
“我在这个堡垒里,应该是安全的。”
“你居然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亏得你能活到现在。”
辛迪趴在里盖尔的肚子上,像是和姐姐撒娇的小丫头片子,全然没有一个杀手应有的高冷气质。她也懒得抬头看我,只是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我可告诉你,在戒备森严的场所或者大庭广众之下成功刺杀目标,是一个杀手的至高荣誉,黑暗兄弟会里有很多人追求的就是这个。”
“得啦,辛迪,别再吓他了。扶我起来走走,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烦死了。”
里盖尔拍了拍辛迪的头,撑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还拍掉了我伸过去搀扶的手。
“辛迪上次来的时候说过了,你成了骑士之后,身价已经涨到八千塞普汀了,对方不肯加钱,悬赏也就取消了。不过大人实在是太忙了,我都没机会告诉你。”
“是啊,洛克尔这爵位升得也太快了,现在要买你的命,恐怕要上万了吧?”
像当初在松木了望塔地下的洞穴里一样,里盖尔和辛迪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我,尽管我们的身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了,辛迪,可不可以帮我查两个人的情报?”
“当然可以,领主级别五千塞普汀,男爵二千,先付一半的定金。”
“没那么高的级别。一个人叫赫拉塔,诺德人,男,另一个叫艾瑞亚娜,红卫人,女,两个人以前可能是以打猎为生,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要知道他们的祖籍是哪里,有没有前科。每个人二百塞普汀。”
辛迪瘪了瘪嘴。
“你这种任务只能是浪费时间,对我在组织里的地位一点帮助都没有。”
虽然嘴上嫌弃,但她还是答应调查,并且表示里盖尔作为黑暗兄弟会的VIp客户,查两个小喽啰不需要花钱。里盖尔笑而不语,我当然也没有虚伪到和孩子他妈客气的地步,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概是由于这个小妹妹孤身在外闯荡,里盖尔对她的经历明显比我的要更感兴趣。辛迪虽然搭上了领主夫人这样的大客户,但在黑暗兄弟会里仍然只是低阶成员,除了每个月来海尔根镇一趟之外,她一般都在处理一些简单的任务,诸如刺杀一些没有战斗力的平民或者调查情报之类的。迄今为止她做的最复杂的一件事,就是给别人的行动踩点。
至于没有任务的时候,她也不总是窝在据点里练习武艺。辛迪会和组织里的另一只吸血鬼不定期地前往雪漫城,两位顶级的猎手打扮得花枝招展,以猎物的形象游走在昏暗的角落,耐心地等待那些被原始欲望支配的蠢货上钩。两个家伙还会根据食物的长相和口感,比赛狩猎的成绩,据说青春少女和呆萌萝莉目前暂时平分秋色,可见天际省雄性生物的取向还是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多样化,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施泰因对萨维拉的说法。
不过说起吸血鬼,我倒来了兴趣。
“你和海玛之羞的吸血鬼还有联络吗?”
这一问可不得了,辛迪张牙舞爪,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还好意思问?就因为你,我被一条狗训了一个多小时!”
海玛之羞的吸血鬼家族做出了和我相同的判断,他们要求辛迪对于自己的血统来源保密,并且只在确保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与他们联系。辛迪最近一次前往家族的藏身地时,看到一条灰色大狗正趴在维尔的祭坛上侃侃而谈,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就被阿特鲁斯拉着跪下。巴巴斯这个话痨好不容易得到释放的机会,口沫横飞地喷了好久,辛迪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中,弄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人家是代表卡拉威库斯·维尔的勇士前来兴师问罪,斥责家族行事操切,有失体统。
“你在家族里是什么地位?知不知道他们躲在海玛之羞,有什么目的和计划?”
辛迪在屋子中间踱着小步,想要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我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
“不知道就算了,当我没问。”
“谁说我不知道了?只是我不能告诉家族以外的人。要不,你让我咬上一口?”
长牙出鞘,寒芒四溢。
“不必了,我突然不想知道那些事了。”
异世界的吸血鬼保持着和传说中一样的避世传统,行踪诡秘。虽然因为海尔吉的缘故,他们暂时不会与我为敌,但我仍然希望尽可能摸清对方的底细。如果这些家伙像瓦尔奇哈家族那样,有着类似“终结太阳暴政”之类的大计划,那么免不了会在将来兵戎相见。只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时,辛迪又该如何自处?
敲门声响起,一个女仆壮着胆子在门外问话。
“夫人,莫瑞小姐送晚餐来了,您要现在用吗?”
辛迪朝着我龇了龇牙,整个人就突然消失了。里盖尔叹了口气,整理好衣服,抱着肚子坐回床上,才扬声让女仆请莫瑞进来。
两个女仆迅速地在床边布置好餐桌,点亮蜡烛后,又把一套亮闪闪的银质餐具摆在里盖尔面前。莫瑞领着两个小丫头将晚餐呈了上来。饭菜种类不多,但很丰盛,两个女仆努力控制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我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主食是两个蒸馒头和一小盘蒸饺,主菜则是一大块烤猪排和两小块鹿排,另有一小碟腌渍的卷心菜、一碗鱼汤和一大杯蜂蜜酒,还有切成小块的腌苹果作为餐后甜点。这一桌子重油重盐的,我吃都嫌腻,何况每天活动量小得可怜的里盖尔?给孕妇喝酒的操作更是看得我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小剑齿虎和自己的晚餐面面相觑,倒不是她自矜身份,实在是吃不下去啊。良久之后,她终于决定还是先把我轰走。
“洛克尔大人请回吧。”
我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
“不爱吃就算了,我去弄两个菜给你送来。”
里盖尔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没事,倒是你们,孤身在外,凡事都要小心点。”
她特意强调了“你们”,自然是连辛迪一起赶走了。
“带我去见埃迪。”
从鱼汤和蒸饺来看,晚餐应该是埃迪的手笔,但这厮没在旅店,不知道上哪里浪去了。
“哥,老大最近食欲很差,埃迪急得不行,你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菜式,教一教我们吧。”
看我的脸色阴晴不定,莫瑞也慌得很。她和埃迪在私下里还是沿用当初落草时的称呼,他们两个再加上辛迪和我,可以算是里盖尔的“自己人”,大家虽然各奔前程,却并没有忘本。
“菜式确实得调整一下,我去和埃迪说。关键还是老大现在活动太少,你们想想办法,争取让她每天都能从堡垒里出来,到镇上遛遛弯,这样对身体也好。”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埃迪用心做了,只是努力的方向错得过于离谱而已。
莫瑞边带路边介绍说,如今的埃迪可算是一个大老板了,他雇佣了从前的小弟乔伊来经营海尔根旅店,自己则买了一块不小的土地,搞起了一间大饭店,专心在餐饮业里开疆拓土。
这栋三层楼是目前海尔根镇除了堡垒之外最气派的建筑,里边的装修似乎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一层的布置是传统诺德风格,桌椅皆用浅色石材,没有复杂的装饰,简约而厚重。此时正是晚餐的时间,屋里坐满了食客,三个跑堂的伙计脚下生风,忙得不亦乐乎。极具东方风情的吆喝声不时响起,更添热闹。
二层的主色调为黄色,家具由松木打造,角落里摆放着盆栽的刺柏树苗,各种走兽的头颅标本挂在墙上。看起来,装修者希望在这里营造出一种剔除血腥特质之后的瑞驰人风格,不过目前看来有些不伦不类。埃迪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此刻正和几个老爹卫队里的瑞驰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看这几个人在屋里指指点点的样子,应该是在商量改进的方案。
见到我上楼来,一桌子人呼呼啦啦全都站起身来。瑞驰人卫队的成员都是当初的难民,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很是尊敬,当即就有人搬了一把椅子,邀我和他们同坐。埃迪一把勾住我的肩膀,笑着挡开众人。
“洛克尔大人肯定是有事要吩咐我,你们要是真的有心请客,下次请早。”
我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埃迪发作,只是让他带我去后厨。
“就这些了?”
我看着屋子里的食材一阵无语。新鲜的蔬菜只有四种:南瓜、洋葱、胡萝卜和土豆,量还不多,肉也大多是腌制的。莫瑞小声地和埃迪嘀嘀咕咕,应该是在汇报堡垒里发生的事情。
“哥,我知道我没做好。可是你看,现在这个季节,我这里只有这点东西,今年的菜才刚种下去,哪就长出来了呢?咱们天际就是这个气候,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我指了指屋里的鱼和几只兔子。
“这些新鲜的野味,怎么不给老大吃?猪肉那么油腻,她怎么吃得下?”
埃迪连连摆手。
“这些可不能给她吃的呀!”
对于里盖尔目前的菜谱,他自有一套说辞,据说是多方打听得来的经验之谈。这些说法颇得“以形补形”之精髓,可以说是一套封建迷信的总集合。比如孕妇不可以吃兔子,否则会导致出生的孩子罹患兔唇;也不可以吃鱼,因为鱼的嘴唇凸出、眼睛鼓起,孩子也会随之变得形象丑陋;虾的后背隆起,会导致孩子驼背;蟹的腿脚扭曲,会造成罗圈腿;雪浆果更是绝对不可以接触,因为它会导致孩子身上长出大片的红色胎记。
雪浆果这个说法,据说还有实例。埃迪老家某个邻居的朋友有个远房亲戚,此人的侄儿媳妇嗜食雪浆果,怀孕也不忌嘴,结果孩子生下来,身上黑一块红一块,长得如魔族一般。最终孩子被当成妖怪杀死,母亲也因为愧疚自杀了。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被埃迪唬得一愣一愣的,有心反驳,却又觉得心虚。倒不是我相信这些鬼话,只是异世界里没有产检,万一将来孩子真的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难免会怪罪在我身上。可是今天里盖尔那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那你也得改食谱。肉类尽量用牛肉,酒不可以再喝了,换成牛奶。还有,增加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没有就去买。你去溅血王座找虎人商队,让他们帮忙采购,天际的菜刚种下,难道瓦伦伍德和艾斯维尔的菜也刚种下?”
埃迪面露难色。
“那样就太贵了啊……”
“你他娘的!这么大个儿一饭店都盖起来了,舍不得几个菜钱?话说回来,我记得你小子报给我的账目说,旅店目前只是小赚,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做了假账?”
“可没有啊!我想告诉你来着,可是你一进来就黑着个脸,我就没敢说。哥,你跟我来。”
我被引上了饭店的三楼,这一层是十个独立的包间。说老实话,看了前两层的装修之后,我对这些房间的风格很有些好奇。埃迪随手推开一扇门,将我让了进去。
这就是一间毛坯房,屋子中间随意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埃迪挠了挠光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房间还没想好弄成什么样子,就先这么空着了。哥,你要有时间也帮我想想。”
我想你个大头鬼!随手搬过两把椅子摆在埃迪对面,坐等他招供先。
“哥,咱们兄弟就不绕圈子了。我实话实说,这个饭店是别人投资的,和老大、和你都没关系。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有个亚龙人来找我,叫什么咕噜噜之类的,他说自己是个经纪人,专门帮有钱人寻找那些可以投资赚钱的机会。这家伙看中了我的杜松子蜂蜜酒,说他还可以帮着联系蜂蜜酒地,共享销售渠……鬼啊!”
埃迪话没说完,就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