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雅答得倒是干脆。
“我奉男爵大人之命负责夫人的安全，不能随意离开，但是又希望有人能尽快开始调查此事。另外，你在雪漫城有官方的身份，还在战友团里有朋友，你来调查更方便。”
“你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过于热心了吗？”
红卫女侠的脸明显地冷了下来。
“我和梭默有血仇。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些给精灵卖命的婊子都去死！”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西尼沙。这厮挨了重重的一脚，身下的椅子四分五裂，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随手掸掉前襟上的脚印，收起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戏谑表情，望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对着两个红卫人摆了摆手，我慢条斯理地拿起腔调。
“我恐怕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悠闲。而且我觉得，二位是不是少说了点什么？”
瑞雅一脸迷惑，马西尼沙却两手一摊。
“阁下还没有答应帮忙，我当然不能告诉你太多细节。不过现在说也可以……”
我抬手打断了他。
“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你看你们二位，一个要报仇，另一个要完成任务。那么我呢？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掺和这件事呢？”
瑞雅翻了个白眼，一时语塞，马西尼沙倒是反应挺快。
“你想要钱？还是要宝物？总不能……总不能是要女人吧？这倒也不是不能办，只是……”
我一直摇头，晃得自己都有些晕乎了，只好再次打断了这个家伙。
“那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二位来找我谈合作，却绝口不提条件和报酬，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二位的诚意。还有一点很重要，你们明明已经抓住了这个萨蒂亚，却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恕我直言，和你们这样的人搞在一起，我怕会引火烧身。我说过了，我也有正事要忙，就此告辞，二位请留步。”
莱迪亚在离开之后仍然愤愤于马西尼沙的态度，我倒没觉得他真有什么冒犯之处。在第四纪元175年，经历了红环之战的惨胜后，帝国正式与梭默媾和，签订了丧权辱国的《白金协定》，约定割让落锤省南部领土，并且取缔塔洛斯信仰。红卫人拒绝放弃自己的土地，于是宣布独立，并在苦战五年之后，将梭默的军队全部赶出落锤省。
人家那边二十年前就已经将侵略者打跑，如今已经开始追捕叛徒，清算人奸了。反观诺德人这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要不要接受《白金协定》，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尽情享受给精灵做狗的自由。这能怪别人看不起你吗？明明是你自己不中用啊！虽然我在地下室里没给这个马西尼沙好脸色，但那是谈判时必要的姿态，我本人对他谈不上好恶。如果对方能开出一个令人心动的条件，我也不介意帮衬一二，反正接下来的公事只是四处联络，我自认还是会找到一段清闲时光的。
被瑞雅耽搁了时间，我带着莱妹快步穿街越巷，来到一间熟悉的小木屋前，轻轻叩响房门。开门的人是萨姆，我的前扈从。这孩子应该和施泰因年龄相仿佛，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如今却已经是一家之主了。他的脸上没有了当初的桀骜不驯，只剩下谦卑和谨慎。
萨姆将我们让进屋内，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然后便立在一旁。
“哈由先生早上通知我，说大人会来拜访。”
“坐吧，萨姆。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萨姆并没有坐。他的眼睛盯着地面，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想了解一下，当初杀害蒙托亚男爵的那伙强盗的情况。他们有多少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男孩儿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具体的人数我不清楚，大概十五六个吧，听口音应该是从西罗帝尔来的。”
“十五六个强盗就拿下了一座城堡？”
萨姆挤出一个苦笑。
“我听妮可说——她是蒙托亚男爵的女儿。她说，可能是海尔根镇出现的巨龙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故，导致苍白密道被雪崩堵塞。男爵曾经派人探查过，确定道路已经不可能通行。领主在得到报告之后，调走了堡垒里的大部分守军，男爵本人大概也是因此才疏于防范。据说强盗里还有一个法师，但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丹格尔大人似乎也没有抓住他。”
“那么，这伙强盗是在雪崩之前进入天际的，还是说他们另有不为人知的途径？”
萨姆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非常感谢，如果你们回忆起与此事相关的其他信息，也请随时告知我。”
萨姆点头应下。
“大人，请稍等！”
我和莱妹起身告辞，却在门口被萨姆叫住。男孩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了捏拳头，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他终于鼓起余勇，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大人，请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再次为您效力！”
我回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萨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性。跟着我是有风险的，如果你出了意外，你的妻子怎么办？如今佛克瑞斯百废待兴，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一定非要披坚执锐。照顾好你的家人，为领地的重建贡献你的力量，同样可以赢得人们的尊重。如果你做好这些之后，仍然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并且，你的家人也支持你的选择，那么我也会欢迎你的。”
开什么玩笑！老子好不容易把你送走了，哪能让你再回来？
告别了垂头丧气的萨姆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只好在佛克瑞斯城再住一晚。回去的路上，莱迪亚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
“大人，我们现在只剩下那只老猫这一条线索了。”
“哈由建议我不要直接问他。”
莱妹皱了皱眉头。
“大人怎么能听他的？”
“因为他说的有道理。而且萨姆不是说了吗？强盗里可能有漏网之鱼。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等回去之后让伦德试试。”
“大人！这事请让我来做！”
莱迪亚突然激动起来，吓了我一跳。
“这件事伦德去做比你合适，我有其他任务交给你，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我的人手不多，每个人都必须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
莱妹默然点头。
晚餐之后，瑞雅前来拜访，说马西尼沙约我明天上午在山峰阴影塔楼外见面。游戏里，这是佛克瑞斯城东门外的一座废弃哨塔，里边居住着一只树精。在我们的重建计划中，城市的范围除了向北扩展到啸风棱堡和佛克瑞斯哨塔之外，还要向南倚靠上杰罗尔山的峭壁，山峰阴影塔楼则成为东侧城墙的一部分。我要前往溅血王座，正好路过此处。瑞雅与我们同行，用她的话说，是要给我和马西尼沙的交易“做个见证”。
出了城门没走几步路，我就看到马西尼沙站在一棵树下招手。山脚密林中，两个红卫人正守着一堆篝火。莱妹对着哈由使了个眼色，两人的手都摸上了腰间长剑。马西尼沙就像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一样，彬彬有礼地请我和瑞雅钻进了一顶毡帐。
“洛克尔大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如果大人同意帮忙追捕萨蒂亚，那么，我和弟兄们在这段时间里，愿意听候大人您的差遣。”
我指了指帐篷外边。
“你们三位？”
“还有兄弟在别的地方。算上我，一共是八个人。”
我挠着下巴上新刮的胡茬，心里暗自盘算其中利弊。这个马西尼沙虽然没有自吹自擂，但看他的身形仪态，以及他提到为我效力时，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此人应该不是平庸之辈。我猜他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至少是可以和哈由打个旗鼓相当的。我一直苦于人手不足，也非常羡慕老爹能养着一支私人卫队，这八个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倒是一桩美事。只是马西尼沙已经将条件说明了，是在追捕萨蒂亚期间听我命令而已。
这就未免太过鸡肋了。
“这个萨蒂亚如此狡猾，我没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抓到她。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十年八年的逮不到人，你们总不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吧？”
马西尼沙露出尴尬的表情。
“实不相瞒，就是逮到了她，只怕我们也得跟在大人身边。”
“此话怎讲？”
马西尼沙长叹一声。按他的说法，谭思城在世界大战中被梭默攻克。在赶走入侵者之后，其他家族调查发现，城池失守竟是因为被苏达家族一个名叫伊曼的女人出卖，而此人早已逃之夭夭。于是三个家族联手，派出一支二十五人的队伍，由凯马图带领追捕逃犯。经过十余年的苦苦搜索，他们终于确定，伊曼化名萨蒂亚，躲藏在天际。
“我们其实不能确定她到底藏在天际的什么地方，所以凯马图决定每个领地派出两人搜索，而他带领其余人，坐镇中心位置的雪漫领。但是幸运的是，瑞雅小姐，当然还有阁下，协助我们找到了她。凯马图本来打算先将她关押起来，等到会合了派往其他领地的弟兄之后，再一起离开天际。可惜他放松了警惕，导致这个女人有机会施展她的魅力，策反了一部分人。这些人杀掉了凯马图和忠于他的弟兄，然后带着萨蒂亚再次隐藏起来了。”
“这么说来，你知道谁是叛徒喽？”
马西尼沙点了点头。
“西法克斯。凯马图、西法克斯和我，我们三人分别代表各自的家族。但是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安于副手的本分。而且西法克斯的家族和苏达家族曾有联姻，我怀疑他们仍然夹缠不清。现在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凯马图也死了，我们的任务实际上已经失败了。我只希望能抓到这个女人，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家族还是否愿意收留我们，这就难说了。”
莱迪亚的脸上混杂着恍然大悟和迷惑不解，但这种微妙的表情一闪即逝，如果不是我的余光正好瞥到她，肯定不会发现异常。她似乎也注意到我，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他们会不会逃回落锤呢？”
“应该不会。我虽然没能制止他们杀害凯马图，但是总算是带着自己的弟兄逃了出来。我们此后一直都在监视佛克瑞斯领通往落锤的道路，并没有发现西法克斯和他的手下。当然，也无法排除他们坐船离开的可能性，不过他们也有七八个人，我不认为西法克斯能轻易地从正经渠道搞到这么多的船票。”
“既然如此，就请瑞雅小姐作证，我接受你们的委托，帮忙搜索萨蒂亚和西法克斯，而你们八个人则要在此期间宣誓效忠于我。至于报酬，我只能给一千塞普汀的月俸。至于你们如何分配，我就不管了。”
话一出口，连瑞雅的脸色都变了。
“这……这也太少了吧？我没法和弟兄们交代啊！”
马西尼沙面露难色。我也知道自己这个价格压得极低，一个熟练的木匠能月入一百塞普汀以上；而一般的长工也有三十多个塞普汀，而且还包吃住；农夫的收入虽低，但是不需要买粮买菜，开销却也少得多。反观佣兵则不同，日常花销倒还在其次，真正的大头是武器和盔甲。想要凑齐那一身装备，少说也要五百个塞普汀，若是想要品质上乘者，则必然上千。不同于游戏里一把钢刀千年不坏，这个异世界的武器是会磨损的，平日里维护的费用又是一大笔。
“现在呢，我只能出这个价，诸位若是嫌少，就请另谋高就。恕我直言，你们此前的表现，实在称不上精锐。若是将来，诸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那我也绝非吝啬之人。我们就暂时约定六个月为限，半年之后再重新议价，如何？”
马西尼沙咬着后槽牙，答应了下来。我打发他聚拢人手，到松木了望塔待命。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几个红卫人用家乡话争吵的声音，显然是其他人也嫌我开价太低了。瑞雅作为中间人，见证了这么一单交易，更是自觉面上无光，临别之际还不忘揶揄我。
“早听说洛克尔大人惜财吝赏，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瑞雅小姐过奖了。”
我假装听不出讥讽之意，轻施一礼作别，直到身边只剩下两个自己人，这才看向莱妹。
“你对马西尼沙他们有什么想法？”
“大人，我觉得这事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