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笔固定的专营费,暂定为五千塞普汀。如果阁下的事业更上层楼,可以再行商议,但必须取得三位队长的一致同意。浮动费用为与阁下有关的所有交易所产生利润的百分之五,每半年支付一次。”
“如果你们亏本了呢?”
瑞撒德捻须微笑。
“大人虑事周全。如果真的如此,阁下不必承担虎人商队的损失,但在盈利之后,要扣除掉亏损的部分,再计算阁下的分红。”
“很公平。但我希望可以随时查阅你们的账本。”
“那是自然。但是账目往往涉及商业机密,瑞撒德认为,此事最好由阁下亲自处理,或者指定一两名亲信。接触的人如果太多,便有泄密之虞,难免对阁下的利益造成伤害。”
“这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滥用自己的权力。只是这个分红的比例,是不是太低了些?当初西德盖尔领主可是要征收销售额的二成以上,我要个三成的利润,不算过分吧?”
“大人应该知道,虎人商队以前是不来佛克瑞斯领做生意的。”
我端起茶杯。
“哦。先生何不品一品我这松针茶?”
老猫眨了眨三角眼。
“要不,一成?”
“我这松针啊,乃是由十二到十五岁的少女逐根挑拣,必求叶片完整、纤细紧实、通体翠绿者。”
瑞撒德咬了咬牙。
“真的不能再多了。不过,瑞撒德愿意以个人名义担保,如果阁下一时周转困难,虎人商队可以提供一笔低息借款,额度为两万塞普汀,期限为五年。”
“低息是多低?”
“年利率百分之十五。”
你怎么不去抢呢?
见我的表情过于夸张,老猫赶紧解释。
“阁下肯定知道,即使以领主之尊,借款的利率也不会低于二成。男爵的话,通行的利率在四成到六成之间,且额度不会超过一万塞普汀。当然,具体情况还要看借款人的家财和信用而定。”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话不能这么说嘛。就瑞撒德所知,大人眼下便不宽裕,若是有笔钱稍稍支应一下,很多事情都能迅速步入正轨。而阁下生财有道,要及时还款并非难事。”
我再次端起茶杯。
“这煮茶之水是去岁降雪,未曾落地之时,便贮以陶罐,藏之暗室。我敢说,整个天际能喝到这一口的地方,不到三个。你真的不想尝尝?”
也得亏天际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要不半晌工夫,这老猫被我送出去三回了。
“这样吧,阁下第一次借款,如能在一年内还清,无需支付利息,若是三年内还清,利率还可以再减半。”
我狠狠呷了一口,见这老猫坚决不肯再让步,也只好答应他的条件。瑞撒德这才安心喝茶,又顺带和我聊了几句阿吉斯的情况。
那个银器模具果然成功吸引了安东的注意力,虽然小女猫拙嘴笨腮,但虎人商队可都是老油条。七嘴八舌之下,不仅把阿吉斯送进城去,还为自己打开了瑞驰领的销售渠道。
马卡斯城盛产银矿,城中做银器的工匠不少,这个安东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客户也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后来与瑞撒德联系,说自己已经按照吩咐,帮忙联系了宫廷法师卡赛默。至于小女猫和对方说了什么,他没有偷听。
总之,阿吉斯决定暂时躲在城里,哈由等人则在城外等候。而瑞撒德为了和我搭关系,跑去联络其他商队的人了,并不清楚后续的情况。
这老猫趁我给伦德写信的时候连干了两杯茶,又腆着脸要了二两松针,把信往怀里一揣,急吼吼地带着人,奔花岗岩村去了。
朝阳月二十五日,天不亮就有人把我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按在椅子里刮脸。虽然诺德男人普遍蓄须,但也还是要仔细打理,不能乱糟糟的让人笑话。施泰因手捧礼服在旁等候,至于莱妹和萨维拉,已经陪着唐娜先行前往婚礼现场了。
洗漱更衣之后,有专人引领我到市政厅。此地已被精心布置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隐约中有歌声传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一只薰衣草花环,又再次整理自己的着装。房门在我面前打开,喧嚣入耳。屋内高朋满座,除了佛克瑞斯领本土的贵族,雪漫领的几个大家族也派人列席。战友团的女猎手艾拉和小师妹里亚亦在其中。
房间正中铺着一条红毯,尽头是一方台案,圆形的玛拉祭坛放置其上。依兰杜尔站在祭坛前方,他抬起双手,嗓音洪亮。
“让我们有请幸福的新郎。阳光花园堡垒男爵、洛里斯泰德男爵、佛克瑞斯领的养马人、月瓦斯卡之友、只一击便终结远古尸鬼松约德雷克的勇士、夜袭帝国军团并光复佛克瑞斯城的功臣、屠灭狼人斯库纳与吸血鬼王莫瓦斯的英雄,英格林家族的洛克尔·斯威林松。”
宾客席中一片喝彩声,那是提前安排好的托儿,专为给我捧场的。此外还有倒抽冷气的声音,尤其是在斯库纳和莫瓦斯这两个名字报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交头接耳,在向身边的人打探着什么。老实说,要不是我亲身经历了他所说的这些事,还真要被那一长串名头给唬住了。
暗精灵笑吟吟地看着缓步上前的我。
“阁下可是洛克尔男爵本人?”
“正是。”
“尊贵的女士和先生们,诸位可认识洛克尔男爵?是否有人发现冒名顶替的卑劣行为?”
艾拉头一个起身确认我的身份。来自战友团圆环成员的官方认证非同小可,那些和我不熟的人纷纷凑近自己的朋友,窃窃私语。就连坐在前排的刚鬣夫人也对着丹格尔嘀咕起来。依兰杜尔贴心地给了众人一些八卦的时间,这才再次抬手。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美丽的新娘。森加德家族的伊琳娜·图亚斯多特。”
房门再次打开。
伊琳娜一袭洁白的修身礼服,浮云般飘逸的羊毛腰带缠绕其间,勾勒出无尽曼妙。俏脸在象征童贞的白色面纱遮掩下,别有一番朦胧之美。她手挽着父亲的胳膊,脚步轻盈而优雅,宛如一只浮在水面上的白天鹅。
父女二人在我身边站定,依兰杜尔照例确认新娘的身份后,便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是玛拉赐予我们以至于万物生命,并将我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从她的关爱中,我们第一次懂得去爱。从她的关爱中,我们懂得孤独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今天,我们齐聚于此,在玛拉慈爱的注视中,见证两个灵魂的结合。愿他们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顺境还是逆境,都能相伴一生。”
他看向台下众人。
“诸位,我以圣灵的名义向你们询问,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人,知道任何一种这两人不能合法地结合在一起的原因,请你现在就说出来。”
他连问三遍,而宾客们回以沉默。
“那么,新郎洛克尔和新娘伊琳娜,你们愿意结为一体,永远相爱吗?”
我和伊琳娜按照流程,都表示愿意。
依兰杜尔又问森加德男爵。
“是谁将这位女子嫁出?”
“她遵从自己的意愿,并得到家族的祝福。”
男爵将女儿的手递给玛拉的祭司,坐到刚鬣夫人身边。
“在玛拉和诸圣灵的见证下,我宣布这对情侣结为夫妇。新郎,你可以揭开新娘的面纱了。”
白纱掀起,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伊琳娜今天扑了很多粉,面色白皙。眼影选择了亮橙色,双瞳剪水,清澈明亮。这女人的皮相当真不错,颇有几分“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意思,只是她此刻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柳眉微蹙,好像嫁给我是什么倒霉事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摘下面纱,以免弄乱了盘在脑后的秀发,又把薰衣草花环戴在她的头上。依兰杜尔将伊琳娜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上,微笑着后退半步。我的妻子微微屈膝行礼,我也俯身颔首,还礼如仪。
“我赠给你们带有玛拉神圣赐福的对戒,愿它们在新生活中保佑你们。接下来,请二位和自己的童年做一个告别。”
在我和伊琳娜交换戒指的时候,有人端上来一个小铁盆。坐在唐娜旁边的莱妹起身,将她制作的木剑呈了上来。
我右手挽了个剑花,左手二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词,一条火舌自指尖喷出。
寻常的火舌术都是一喷三五米,法力高强者甚至能把攻击半径顶到十五米之远。但我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这火苗控制在一尺之内。
这半个月来,我没少翻看法利昂的魔法笔记,为的就是此刻:一个距离更短、温度更高的火舌术。别小看这点变化,它考验的是施法者对于火系元素的理解和控制能力。只有海尔吉那种魔法天才,才能无师自通,用闪电术织网补虫,而我则是照着前人的经验,依样画葫芦。三十厘米左右也是我目前能达到的极限了。
“几个月不见,洛克尔男爵的魔法水平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看来,当初是我莽撞了。”
台下的人大多是外行,依兰杜尔可是识货的。我谦虚了两句,把木剑丢进火盆中。再一抬头,却见伊琳娜咬着下唇,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她盯着那盆火,眼中泛起雾气,肩膀都随之颤抖起来。
莱妹为了让这剑能烧得快些,特意选了树脂丰富的松木,剑柄处更是被她反复浸油。火苗一旦舔上,噼啪声立刻炸响。伊琳娜被吓得一哆嗦,泪水夺眶而出。她不再犹豫,将那布娃娃送进火中。
“对不起……西尔维娅……再见……祝福我……”
她的声音很轻,即使我就站在身边,也听得不甚真切。似乎这布娃娃真的是她心爱之物,还被取了名字。
熊熊火光中,我和伊琳娜拥吻在一起,宾客们集体起立鼓掌,依兰杜尔宣布婚礼结束。
人们并未就此散去,而是三五成群,自行前往我家,那里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可以开席。伊琳娜和我留在现场,换了一身相对方便的礼服。这女人还换了个妆造,虽然仍是全妆,但没有刚才那般夸张了。
火锅这玩意儿真的吃起来,是可以持续很久的。更何况席间还有新人敬酒、长辈祝福、歌舞表演等等节目。这一顿饭竟吃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喝了许多酒,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时,甚至有些站不稳了。
伊琳娜倒是始终保持着清醒,她扶我进了婚房,又帮我除去衣服和鞋袜,之后做了什么,我便没印象了。
我应该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月光透窗而入,点亮了一双星眸。
“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伊琳娜小声问我。
“我累了,改天吧。”
喝过大酒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其实没心情剧烈运动。虽说现在酒劲儿散了大半,可我头还是有些疼。
“可是……这样的话,我明天不好向母亲交代。”
按诺德人的传统,新婚之夜的那条曾经纯白色的床单,是要在婆婆的见证下,交由新娘保管的。如果将来夫妻间生了龃龉,这东西可以证明妻子的清白。当然也有些女士,婚前的生活比较多姿多彩,那也并非全无办法。比如里盖尔,据她说就是提前宰了只鸡,趁着丈夫睡死了,把鸡血泼在床上。
“院里有鸡,你去抓一只吧。”
“你!我是处子,干嘛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伊琳娜声音有些抖,但她不敢大声嚷,而我又不想在这事上纠缠。
“哦,那你自己想办法吧。”
于是,这女人被我气哭了。她坐在床尾,抱着膝盖抽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被她搅得心烦,更加心疼自己被迫送出去的产业。明明是花了大钱买回来的媳妇,却从婚礼的时候就没露过一丝笑模样。这才不到一天时间,竟已然哭了两遭!若是以后天天这样哭闹,谁能受得了?
所以说婚姻之事,还是得两厢情愿。如我现在这样,外人看来是抱得美人归,春风正得意,实则真是一点儿快活心情都没有。早知如此,还不如硬气些,大不了就是和丹格尔那老狐狸掀桌子嘛。
后悔的心思一起,残余的酒气彻底散了,甚至有了将这女人一脚踹下床去的冲动。我撑开眼皮,冷冷看向伊琳娜。皎白月光洒在她的玉石般莹润的背上,晕出朦胧的光泽。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她还是处女?我要是就这么放过她,那才是真的亏了血本!
我猛地坐起,一把抓住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将伊琳娜拽倒在床上,她的惊呼也被堵在口中。
暖玉兰脂香,寒露滴金枪。花残红落尽,雪消复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