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茵从小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日落西山。
走到公园与李荣会面的地方，沈茵巡视了周围一圈，当看到一棵大下修长的身影后，沈茵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喊了那人一声：“周扬。”
周扬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天边红云滚滚，湖面波光粼粼，碧色垂柳下，匀停的倩影像画。
周扬的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用力摩挲着，不知不觉，已经多了层蔷薇色的血渍。
“之前都联系不到你，去哪里了，吃午饭了吗？”沈茵过来后，喘着气问。
周扬沉默了会儿，微微一笑：“手机停电关机了，不知道李教练住哪里，所以就留在这等你。我吃午饭了，你呢？”
“李教练家做了很丰盛的午餐，他妻子的厨艺很好，你没去还替你可惜来着。”
“准备了很丰盛的午餐？”周扬笑，“看来你们聊的不错，那李教练已经答应要入职了吗？”
“本来是有这个意向的。”沈茵怂了下肩。
周扬安静片刻，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教练收到一中游泳队的一条短信，说是那边也想聘请他做教练，月薪一万，明天会过来拜访。”
周扬的视线从沈茵身上挪开，落在远方的湖面上：“这样，挺不巧的。”
“难怪今天中午刚过来的时候会看到胡元，不过李教练也没有直接答应一中那边的要求，说是要花点时间考虑下。”
“那沈指导打算怎么做？”
“我是能理解李教练的。”沈茵没有直接回答周扬的问题，而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同样是当教练，一中那边提供的薪资要比我们提供的高出一倍，李教练没有直接当面拒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我怎么觉得李教练并没有那么看重薪资。”
“他不看中，并不代表他不需要。”
沈茵把李荣的家庭情况大致向周扬描述了一遍，“虽然中午我和李教练聊天的时候，让他不用担心后面的涨薪问题，但这只是一种噱头，为的是吸引李教练入职。按照刘主任的说法，教练入职后，很可能一两年都升不了薪，所以哪边的选择对他更好可想而知。”
周扬的视线又落回到沈茵的身上，试探着问：“所以沈指导，你是打算放弃了吗？”
沈茵笑：“你看着我是像会随便放弃的人吗？再说，一中给出的薪资虽然是我们的一倍，但是一万也谈不上多，更何况对方给出的职位还是副教练，李教练说过，他的轮椅只能走平坦光滑的路，被人压着怎么能走得自在。”
周扬挠挠头：“沈指导，我开始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到底想不想让李教练去游泳队？”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李教练进游泳队。站在游泳队本身的角度，我肯定是想的，不然这次前来拜访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但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我知道李教练家里的不容易，所以希望有更好的选择。”
沈茵解释，“不过后来我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过于花心思了，毕竟这是李教练的事，决定权在他的手上，我只是一个负责提供选项的人，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
“所以沈指导的打算是？”
“明天我会和一中游泳队那边的人同时过来这边，李教练是个直性子的人，我想当面知道的他的真实想法。”
“同时？”周扬不敢置信，“你是说和一中那边的人面对面较量吗？”
“谈不上较量，公平竞争吧。”
周扬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拳。
“在这里站了一下午挺累吧，要一起吃下午吗？”沈茵问。
周扬愣了会儿，然后跟在沈茵身后，点头道：“好。”
背对夕阳而走，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格外长。
看着身旁的影子，沈茵忽然开口问：“还记得你之前跟在我身后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什么？”
“你说‘沈指导，真想一直这样跟在你身后’。”
周扬看着沈茵的背影，停下脚步。
沈茵见状后，也停下脚步，回头道：“怎么了吗？”
周扬恍惚了会儿，怔道：“没什么。”
沈茵静静地看着周扬，然后笑了：“一时激动的时候说的吧，放心，我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毕竟这是不现实的，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这句话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见沈茵准备继续走，周扬叫住：“沈指导，想问你个问题。”
“嗯？”
“我也好，游泳队也好，甚至刚认识不久的李教练也好，你都挺关心的。”说到这里，周扬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稳，“但为什么，感觉你对陆舟就没有这么关心。”
见沈茵不说话，周扬继续说道：“你是喜欢他的吧，虽然现在这个年纪谈未来还为时过早，至少还是会有所考虑吧？就不能把你现在对两人的考虑，对他的关心告诉他么？你也应该不喜欢你们目前的局面。”
“现在告诉他我会永远留在游泳队，等他辍学了，把他以为会实现的一切都规划好了，再离他而去吗？再遭受一次像现在这种突然的打击变得谁也不信任？我确实对未来有所考虑，但这些考虑不一定会变成现实，所以我也不想说一些有风险的话，让其变为一种可能形成的伤害。”
周扬笑：“会这么想的话，已经算是关心到极致了吧，可能你们只是需要更多的交流，但因为我的事，打扰到了你们。”
“周扬……”
“去吃晚饭吧。”周扬能猜到沈茵会说些什么话，干脆打断，“我不希望作为一个施害者，继续再被受害者安慰，沈指导想要安慰我的时候，还望麻烦理解下我的心情。”
周扬的语气很坚定，沈茵没再说话。
“晚餐想吃什么？”周扬问，“吃牛排吗？上次你请我，这次就我请你吧。”
“好。”
*
晚饭后回到游泳馆的时候，队员们还在努力训练。
“王小亮同学，屁股翘得跟个骚鸡公似的！”何健安扫把往王亮的屁股那敲去，“蝶泳收臀很重要，真想把我儿子带过来教教你！”
“哟哟哟，程小妹妹！我放只王八来跟你比比吧，等你追上，小王八羔子都出来了。”
何健安的眯眯眼变成两条若有若无的线，一脸嫌弃地又用扫帚朝着程亦的小腿杵了杵，“这两条腿打的，跟八十岁的老奶奶穿针眼的手似的，真想让你欣赏欣赏我儿子打腿的速度。”
“暴脾气。”何健安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萧辰，“你这游泳速度什么时候能急得过你的脾气？把游泳池当姑娘呢，动作那么温柔。”
“操！”萧辰忍不了了，“你知不知前不久的市级比赛谁第一？知不知道破纪录的那个人是谁？我！萧.牛逼.辰！懂不懂？好意思说我游得慢？”
“啊，你的人生巅峰跟我儿子小学六年级随便划下水的成绩一个样。”
“你……”
“那个，那个，脑袋缺根筋儿的。”何健安赶紧来到白诺身边，“两只胳膊在水里赶苍蝇呢，要这么游下去，等你游到岸，裁判都投胎了，这是打算把对手们耗死得第一啊，有机会肯定要叫我儿子到你面前好好表演表演。”
白诺书生傲气，不喜欢谁瞧不上他，埋怨道：“你这扫地的真讨厌，简直是巧舌如簧，妙语连珠。”
何健安最后看向黄博阳：“那个刺头儿。”
正在认真练习的黄博阳回应：“有事？”
静静地看了黄博阳会儿，何健安咳了一声：“游得不错，有机会让你跟我儿子比比。”
“好的。”
“何叔，不是我说，照您的描述，您儿子是潜水导弹吧？”王亮趁着休息的当儿，喘着粗气道，“我知道我目前游得一般，不过有几位你的评价未免也太低了吧，姓萧的虽然说怎么看他怎么不爽，但这游泳速度我还是挺佩服的，绝对不至于差成你说的那样。”
萧辰罕见地露出欣赏的目光看了王亮一眼：“狗嘴里说了句人话。”
白诺表示赞同：“既然你儿子这么厉害，就赶紧叫他来比比，不然我晚上会辗转反侧，忧思难眠，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