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郗鉴老爷子作为一个文臣,做的实际上都是武将应该做的事,而且他也是南渡文臣之中不多的坚定北伐派。
自然和那些已经逐渐倾向于偏安江左的文臣名士们格格不入。
而这种想法到了郗愔这一代自然也就不再凸显,他追随着自家姊夫王羲之寄情山水,看上去已经将郗家变成隐士家族。
可是郗超的异军突起,显然表明郗家真正的梦想其实从来都没有破灭过。
郗超能够加入桓温幕府、一力推动桓温入蜀以及现在的北伐,背后当然也少不得郗家的支持。
这自然也导致郗家再一次处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尴尬地位。
所以郗愔身在江左,地位也很尴尬,但是他仍然还是选择尽可能的支持桓温,这一份人情,桓温自然是记下了。
而正是因为郗家父子对桓温的支持。历史上郗超英年早逝后,东南世家子弟们甚至还上门嘲讽、毫不掩饰对郗愔的鄙夷,导致郗愔怒骂,要是我家聪明儿子在这里,你们谁敢放肆?
可是只是凭借郗家的力量,显然远远不够。
“平道呢,平道可有什么好消息?”谢奕接着问道。
其实他很渴望郗超能够带来好消息,这样自己就可以不问戴逯怎么样了。
郗超没有随军,而是前往江左,就是为了尽可能的获取郗家以及有姻亲关系的王家等等的支持。
王家选择不吭声,情理之中。
毕竟大家都是官场上的死敌,不落井下石和拖后腿,已经是看在北伐大义的面子上了。
但是戴逯不一样,戴逯是去寻求谢家支持的。
谢奕虽然大概也能揣测到会得到怎样的消息,但是之前他属实是问不出口。
桓温同样摇了摇头:“平道信中所言,安石避而不见。”
谢奕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默然良久之后,方才说道:
“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桓温安慰他说:
“无奕也莫要伤心,本来听闻你陷入重围、杳无音讯,谢家上下是有所动作的,各处粮草已经调动汇集,甚至安石都赶回建康,准备北上,你说说,什么时候见过谢东山要火急火燎上战场的?
然而后来子午谷大捷消息传去,谢家便又重归平静。所以安石心中,还惦记着你这个兄长,只不过他一直在针对的,是我啊。”
说到前一半的时候,谢奕不由得露出笑容。
自家那个躲在山里统筹、布局一切的弟弟,是打死也不上战场的,能够有这番动作,就足以说明谢奕在他心中的重要。
然而说到后一半,谢奕又难免再次苦闷。
谢家,终归是要在谢安的带领下,站在东南世家这一边,把桓温当做敌人。
谢奕脱险,谢家自然就不需要再有动作。
保持沉默,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谢奕叹了一口气:“南方无粮,现在一切希望,都在关中。”
“是啊,都在关中。”桓温指了指谢奕桌案上那封文书,“所以不管杜贤侄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打算向余索要这些官职,余都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个年轻人,很会趁火打劫啊······”
“趁火打劫也好,至少他现在所做,于我们而言是雪中送炭。”谢奕缓缓说道,“总比什么都不要来的好,那时候,怕是你我都得想一想,这是不是有什么图谋算计了。”
桓温好奇问道:“无奕什么时候也开始考虑这些问题了?”
谢奕叹了一口气:“世事险恶啊。”
桓温笑了笑:“这个年轻人,和嘉宾的志向、想法似乎不太一样。”
“现在的年轻人,看不懂喽。”谢奕起身,“余即为前锋,还是到前面坐镇的好,这干农活,元子兄自己看着办吧。”
“去吧去吧,不指望你个老兵!”桓温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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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已经应允了杜英的请求,但是杜英并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心情很不错的和几个盟中工匠讨论着什么。
工匠们看着杜英在一块木板上勾勒出来的图案,低声讨论着。
这是一个后世人比较熟悉的东西,算盘。
好吧,后世人可能也不是很熟悉,因为有了计算器和手机电脑,谁还打算盘?
杜英也快不记得算盘长什么样子了,不过他小时候家里是有一块算盘的,好歹也算是摸过,大概的分区和原理还没有忘,此时也只是在木板上勾勒出来一个简单的分区罢了。
论简单计算能力和对计算的了解,杜英相信这些工匠们也不差,应该可以还原出来一个合用的算盘。
杜英之所以想要造算盘,也是被夏收后粮食的统筹、计算工作给逼的。
看着调集来的人们,一手拿着一把算筹,杜英就有些无奈。
算盘在他这个后世人眼中,都已经是落伍的东西了,算筹?
搁这儿过家家呢?
这一次夏收,关中盟最需要保证的,就是收割效率。
越快越好。
杜英没有办法决定是大家收割粮食能有多快——人员数量就摆在这里,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所以杜英也只能绞尽脑汁提高其余步骤的效率。
算盘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节省了统计时间,也是节省总体时间。
工匠们对这东西显然也来了兴致,讨论着这一根木头应该怎么制作出来,那一颗珠子应该怎么串进去。
杜英听不太懂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专业语言”,只能在看着,而注意力自然而然飘向后院。
那里同样聚着一群人。
不过都是女子。
谢道韫也的确是个效率很高的,花了两天时间把各个坞堡的大概状况摸排清楚,然后便开始召集人手、分配工作。
具体分工,则是疏雨在做。
杜英申请的官职都还没有批复下来,也不好直接宣布并且划分职权,只是暗戳戳的开始让大家分工罢了。
因此很多人员都还没有就位。
谢道韫也乐得于此,自己有一个小秘书帮着干活的好日子,可不多了,自然要多加珍惜。
可能保不齐明天疏雨就得按照杜英的安排去上班了。
至于谢道韫本人,好歹是堂堂谢家大小姐、嫡孙女,当然不可能和其余这些坞堡出身的女子一样,或蹲或站、凑在一起。
树下放了一张胡床软榻,谢道韫此时便斜靠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份花名册,正翻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