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强怀得到消息就抓紧率领士卒赶来增援,可是等他抵达之后,所看到的就只有地上零零散散的尸体。
氐人的,明显多于关中盟的。
事到如今,强怀都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面对着多少关中盟的士卒,而这场追杀和伏击,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天色放亮,但是依旧阴沉沉的,这一场雨已经憋了一两天了。
原野上格外的闷热,仿佛苍天也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一场释放。
强怀的背后已经湿透,是因为闷热的天气,也是因为愤怒,甚至还因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敌人所带来的恐惧。
他已经很清楚,关中盟的作战方式就是偷袭、埋伏、扰乱。
这种作战方式之前就已经为氐人所知晓,苻雄就曾经在子午谷之战中吃亏。
但是氐人骨子里就带着对汉人的歧视和鄙夷,对于关中盟这些原本匍匐在他们脚下的汉人更甚。
因此他们并不觉得关中盟在子午谷之战中发挥了什么作用,而且也的确,氐人大多数的伤亡都是在子午谷口的搏杀中受到的。
关中盟沿途骚扰、阻拦的作用,自然而然的被忽略。
可是现在,强怀很肯定,对付集中突破、快速移动的氐人骑兵来说,威胁的确不大。但是在强怀为了寻找到对方主力而不得不分兵的情况下,关中盟这帮家伙的战术战法,真的足够要命。
尤其是关中盟的人很了解周围的地形地势。
一支支拆分开来的关中盟小队,只要借助合适的地势,足以四两拨千斤,让数量远超过他们的氐人兵马吃大亏。
此时也没有必要分兵寻找了,因为强怀心里已然清楚自己不可能找到周随的主力。
恐怕早就已经拆分成一支支小队了。
所以强怀索性也不和周随缠斗,前方斥候已经传来了苻方营寨遇袭的消息,强怀率军直接前去支援苻方。
苻方本来就是驻扎在城南的各部主帅,强怀作为他的老部下,前去支援是应该的。
而且强怀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方人士竟然胆大包天敢在丞相的眼皮子底下偷袭苻方的营寨,但是看一看这些周围骚扰自己的关中盟士卒,心里也大概有数。
不是关中盟上阵,就是晋军亲自上阵,而很明显原野上这些游荡的关中盟士卒就是为了拖住他们的步伐。
关中盟越是卖命的拖延,自然越能说明此时苻方面临的危险境地,因此强怀索性不管不顾,向东推进。
只要他不分兵四处追击,关中盟对于抱团取暖的这一支大部队也不能怎么样。
强怀有带领兵马杀出来的勇气,就是因为他的麾下还有五百骑兵,除了留守营寨的两百之外,强怀还带出来了三百,此时就遮护步卒两翼。
任何胆敢在强怀视线中杀出来的关中盟士卒,都得考虑考虑自己会不会变成骑兵的猎物。
至于背后的营寨,强怀自然是交给苻融了,有苻融凭借营寨而守,关中盟也不能怎么样。
足足两千多兵马,沿着荒野上的道路向灞水方向开进,而关中盟在察觉到强怀不再四处救火之后,便也放弃了对氐人大部队的袭击,转而开始专心致志的截杀氐人的往来斥候和传令兵。
强怀所部看上去一路向前、再无阻挡,但是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游荡在荒野上的瞎子。
甚至苻方营寨已经为谢奕和杜英所攻克,都不得而知。
毕竟强怀也不舍得让骑兵成群结队的出去打探消息,之前就已经折损了十多名骑兵,说明关中盟也有对付骑兵的办法。
绊马索、陷阱加上劲弩,这一套摆开,骑兵也打退堂鼓。
“将军,且看!”一名眼尖的亲卫伸手指向前方。
地平线上出现了绰绰约约的身影,一个又一个,足足上百人。
强怀下意识的勒住战马,旁边也有将领忍不住惊讶道:“难道这些该死的南蛮子打算和我们硬碰硬?”
“可算是等到了。”也有的将领直接开始挽袖子,握紧刀柄。
他们虽然已经不再和关中盟缠斗,但是这一路走来,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怎么可能真的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害怕一路分散追杀再遭了算计,得不偿失罢了。
此时见到关中盟的兵马竟然自己杀过来,将领们自然都打起精神。
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强怀的脸色却是一变:“不好!”
将领们都怔了一下,旋即就看到了出现在昏暗天色下的旗帜。
晋军大旗!
另外飘扬的将旗上写着一个“谢”字,桓温军中姓谢的就那么一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谢奕来了!
“怎么是晋军?”将领们面面相觑。
他们麾下这一群新兵,收拾关中盟还是有信心的,但是收拾晋军······怕是要被谢奕好好地收拾一顿才对吧。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如果现在掉头就跑的话,虽然还来得及,可是麾下的将士们会怎么想?
大半夜的被人摸上门来揍了一拳,接着追出来又不断地落入陷阱之中,正是鼻青脸肿、最憋屈的时候,结果敌人终于愿意正面对抗了,主将又带着他们扭头就跑。
这算什么?
既然如此的话,又何必一路杀出来找罪受呢?
其实这个问题,强怀也很想问自己。
早知道,自己还不如蹲在营寨中,就当吃了个哑巴亏呢。
但是现在谢奕已经杀过来,自己为了整支军队不会直接溃散,总归是要带着他们先打一仗的。
“结阵!”强怀当即果断下令。
原本还在犹豫的将领们,也都轰然应诺。
谢奕虽然是一个很可怕的名字,自从桓温北伐之后,几乎大大小小的战事之中都有他活跃的身影,前锋开路,总是能够在氐人的军阵中凿出缺口,即使是蓝田之战中曾经吃了亏,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又缔造了子午谷大胜······
可历经苦战,谢奕麾下的兵马也不可能太多,昨夜必然还有和苻方的一番血战,此时麾下兵马也应该疲惫不堪。
他们两千步卒再加上三百骑兵,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
狭路相逢,先害怕的那个死的最快。
谢奕那边的反应显然要比他们这边更快,原本以长蛇阵推进的队列,很快出现变化,一面面旗帜飞舞,左右两翼张开,显然早就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