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坐在桌案前,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自己的卧房那边已经熄灯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刚刚通过自己的几下试探,大概也已经试探出来了谢道韫的些许心意。
她没有对自己、一个异性的拥抱,表露出来太多的排斥,也没有拒绝给赤着上身的自己换药,这说明至少在她的心中,自己是很有分量的。
按照后世的话说,这种状态,应该是友达以上、恋爱未满?
所以杜英试探一下,却不着急动手动脚,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至于口花花,显然并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一个女文青的好感,而只会让在感情这种事上格外敏感的女文青觉得轻浮而孟浪。
想要吸引一个女文青的注意,当然还是要靠才华啊。
杜英呼了一口气,翻阅着这两日盟中送来的文牍,除了夏收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罗含老爷子已经在张罗着书院的事,列了长长的清单,从建筑材料到书籍一应俱全。
这自然需要盟中联系各处坞堡协调,尤其是后者。
好在各家坞堡怎么也都是当年大小世家转变而来,这点儿底蕴还是有的,至少能够帮老爷子凑齐一个书架。
只不过这两天没有足够的人手给他,只能抽调了几名士卒帮他干活,等夏收之后自然就好说了。
接着,杜英发现桌案上还有一个竹简,是之前自己并没有见过的,觉得有些奇怪,索性拿过来展开。
“征西幕府?”看到第一列文字,杜英的呼吸就猛地急促。
接着往下,他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名单。
以谢奕为首,郗超、罗含、袁宏、张湛、罗友······
一个个名字,囊括着江左和荆州数代才俊,也是桓温一路征战巴蜀、北伐关中的底气所在。
其中有一些名字,杜英也已经熟悉,比如袁宏这个杠精,谢奕就经常挂在嘴边。
而后面的张湛和罗友等人,杜英并不是非常了解,只是偶尔听到名字罢了。
不过不需要他操心,因为每个人的特点、爱好,在名字下面,都有简单的备注。
比如罗友性嗜酒、不拘小节,记忆力极强,又比如张湛喜好玄学并且精通儒、道、佛等多家学问,同时还在编着一本书,《列子注》。
杜英曾经听闻罗友之名,是因为这家伙当时随着桓温入蜀,曾经背下来了成都的所有文史、府库资料,包括成都户口、府库存储各项物资数等等,丝毫不差,让桓温惊诧不已。
倒是这张湛,不甚熟悉。
当然,杜英并不知道的是,张湛所编着的《列子注》被认为是宋明理学的滥觞,同时《列子注》本身其实是把散乱的列子各篇重新编撰成书,对于道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另外,佛教本土化的过程中,也借鉴了《列子注》中的思想,容纳了很多张湛提出的更适合于华夏本土的思维。
因此桓温幕府之中,的确卧虎藏龙。
杜英抚着这一份名单,上面娟秀的字体已经告诉他这是谁写的。
谢道韫这是毫不保留的把桓温幕府的底细都告诉自己了,为什么?
是因为在她的心中,自己已经是一个值得托付一切的上官,乃至于情郎了么?
好像还欠点儿火候,至少杜英并没有这种感觉,谢道韫对他的提防和淡淡的疏离,杜英是可以感受到的。
当然也不排除谢才女是故意摆出来的架子,避免直接就被自己得手了。
不过杜英更倾向于认为,在谢才女的心中,反正这样可怕的组合,自己也战胜不了,所以早日了解一下,早日认清局势,或是乖乖的抱紧谢奕的大腿,或是抓紧抱住桓温的大腿,都可以。
可是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深层次的打算?
杜英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不过旋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若是谢道韫知道自己之后的计划,那么估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去找罗含,或者直接去找谢奕和桓温汇报。
少女心思,总是难猜啊。
算了,不猜了。
杜英收起来那份竹简,见到师兄之后肯定是要和师兄再一起研究一下的。
接着,他拿起来谢道韫已经小心收在书架上的木板,上面字都已经被谢才女给刮掉了。
杜英直接在木板上写了些什么,重新放回去,同时忍不住感慨一声,等到关中稍微平定,自己真的有必要抓紧推行造纸工艺之类的。
天天在竹简和木板上写来写去,能够写的东西还是太少。
文化的传播,文明的发展,终归还得依靠纸张。
“轰隆——”天空中又是一声雷霆炸裂。
杜英也被吓了一跳,这一场雨还真没完了,现在他得担心一下明天会不会出现洪水泛滥的情况。
不过之前看到灞水的河道还有很大一部分空余,潏水也差不多,应该还不足以影响到关中盟。
就是周氏坞堡在终南山下,可能会受到山洪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灞水、长安护城河等地的水面肯定会因为这场雨而上升。
这对于攻城一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杜英一边思索,一边列出来需要自己做的额外准备。
看来有必要打造一些简易船只了,不过在关中盟坞堡打造的话,再运输到灞水好像又不合适。
师兄不在身边,总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啊。
杜英揉了揉太阳穴,其实隔壁还有一个聪慧的女子可以商量,但是估计应该已经睡着了。
就当去看看她睡得怎么样。
杜英起身,穿过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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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轴转了好几天,谢道韫其实也已经很疲惫,只不过老天爷时不时的炸响惊雷,让她刚刚迷迷糊糊要睡过去,就被惊醒。
刚才的一声雷霆,更是如此。
谢道韫下意识的蜷缩,躲在墙角。
电光照亮简陋的屋子,外面的风雨呼啸拍打着门窗,房顶上的瓦片在风雨中齐鸣,发出并不响亮但是却很整齐的声音。
谢道韫在江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雷雨,但是毕竟那是在自己家中,还有贴身丫鬟就睡在不远处,随叫随到。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和娘亲挤在一起。
可是现在,连疏雨都不在身边,孤身一人在屋子里,唯一能够带给她安全感的,竟然是刚刚还伸手摸过她的小腰的男人。
可是这样的人,靠得住么?
谢道韫知道有时候本能是难以抑制的。
但是这已经说明这家伙并非一点儿充满“恶意”的想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