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我们就算是怎么宣扬和鼓吹,终归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尤其是现在凉州和仇池方向战况不明,潼关那边也一样面临着氐秦的压迫,因此自然会有人逐渐对太守府失去信心。
因此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既然挡不住,那就顺水推舟,表现出对两家联姻的支持。”阎负侃侃而谈。
袁宏顿时眼前一亮,击掌笑道:
“是也!只要我们表现的积极,那么那些观望风向的人,就要开始犹豫和思考,为什么太守府会有这般自信,甚至还会促动此事。
进而他们就会盘算,这一切,是不是本来就在太守府的计划之内,毕竟咱们太守神机妙算的名号摆在外面,总会让一些人犹豫犹豫。在这期间,或许一切还能寻觅到转机。”
虚虚实实,就会让这些人投鼠忌器。
“郗昙本人也并不是有本事的,现在担任的御史中丞,多半还是因为父荫。”谢奕撇了撇嘴说道。
既然郗昙打算站到关中的对立面,那谢奕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直呼其名。
而且作为战场上一刀一枪劈砍出来的将领,谢奕虽然也是一个世家子弟,但是对于这些单纯吃老本的世家子弟,本来就充满鄙视。
所以谢奕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当太守府展露出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势之后,本来就是想要抱大腿的郗昙,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现在抱着的大腿,至少在关中管不管用。
“这件事,恐怕还得劳烦司马出面,一旦那边放出风声,太守府便大张旗鼓的表示支持。”阎负斟酌道。
谢奕笑道:
“就算是不为了虚张声势,太守府也得有所表示的,所以交给我就好。”
他的双重身份,让大司马府和江左双方,便是恨不得将他直接打翻在地,也只能咬着牙,挤出来笑容。
“那也只好如此了,还是要等天水乃至凉州的局势尽快平定才好。”阎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杜英和王猛只要有一个人在长安,他也不需要和袁宏一起承担这么大的压力了。
两个本来还挺不对付的人,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下,已经快要在很多想法上达成一致了,再过些时日,怕是都要结成秦晋之好了。
“报!安定送凉州急报!”外面突然响起亲卫的声音。
议事堂上众人面面相觑。
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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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家总算是来了,总算是来了啊!正是报仇好时候啊!当时书院外之辱,定要加倍偿还,定要让谢无奕和杜仲渊知道余的厉害!”
几家欢喜几家愁,当太守府中充满忧郁的时候,大司马府上,桓济兴奋的来回转圈,甚至还时不时的挥动拳头。
他盼望着江左使团到达,已经太久了。
并不是真实的时间久,而是心理上的时间久,几近于度日如年。
郗家来了,王家和郗家之间的联姻将会在大司马府和江左的共同推动下落实,势不可挡,而这也意味着,那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王坦之,也得坐下来,乖乖听从代表大司马府的自己以及代表江左的王凝之调遣。
至于王凝之······
桓济并不怀疑王凝之反对杜英的立场。
谢道韫之于王凝之,哪怕只是世家联姻,并非真有情感在其中,甚至两个人都没有打过照面,但谢道韫到底是王凝之名义上的未婚妻,而且婚约的取消也是王家默认,几乎等于王家主动吃了这个瘪——所以要是桓济,绝对不能忍。
夺妻之恨摆在这里,王凝之又怎会不和自己联手对付杜英?
张湛就静静坐在那里,小口抿茶。
看着激动的桓济,张湛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
说话,那么就是在给桓济泼冷水。
两人的关系现在已经不像是桓温刚刚离开的时候那么默契了,当时的张湛,一心想着能够为大司马府守住在关中树立的威严,并且尽可能的为荆州在关中开创一片基业。
狡兔三窟,若是荆州在关中掌控田地和一些工商产业,那么将会有不受江左影响和控制的坚定后盾。
同时,张湛也谋求尽可能仍然将杜英以及长安太守府这个整体约束在大司马府的管辖之下。
至于桓济的想法,显然就更简单了。
他就是想要打压杜英,从来尽可能的掌控长安太守府,再进一步掌控关中,这将是他在几个兄弟之中脱颖而出的筹码。
两人的想法虽然有简单,有复杂,但是最终的目的倒是都保持一致,自然也就相安无事,甚至颇有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可是之后,桓济的毛躁逐渐表现出来。
张湛发现,桓济根本就不是想要从根本上掌控关中,在潜移默化之中施加大司马府的影响力,而是上蹿下跳的直接去给杜英找麻烦。
比如之前煽动人围攻关中书院要说法。
张湛觉得,只要太守府的人有一个不是傻子,那么就能猜到幕后主使是谁,而且袁宏、阎负这些人,哪一个像是傻子?
并且桓冲好像也知道了桓济做的这些事,上一次来的书信之中,义正言辞的表示,希望大司马府将注意力放在保证王师供给、调动荆蜀粮草上。
只不过桓济显然没有品味到桓冲信中“不要多管闲事、挑衅太守府”的潜台词,甚至还嘟嘟囔囔的表示自己这位叔父一心就知道打仗,甚至都不管背后的长安正在变成什么样子。
张湛懒得提醒桓济,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提醒了,桓济恐怕也不会听到心里去,甚至还会变本加厉的认为,桓冲是在前线和杜英一起打仗,完全被杜英给蛊惑了。
随着张湛对桓济愈发失望,他也逐渐冷了原本的心思,还开始认真的审视自己的对手。
霍然之间,张湛发现,太守府不知不觉已经把这长安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人们知有太守府,知有长安太守杜英,而不知道大司马府,甚至就连“王师”这个词都逐渐消弭在街巷之中。
长安的百姓说的更多的,是“我们关中子弟”。
说到这里,他们还难免露出骄傲神色。
虽然王师之中,本地兵马和来自南方的兵马,人数大概对半分,可是似乎在这些百姓心中,已经只剩下三秦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