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树立威信的方式,显然就是斥诸武力。
精锐的慕容氏骑兵就是大汗手中驾驭大小部落的长鞭。
在这鞭子下吃亏的部落,不计其数。
所以沈劲觉得,一旦自己点把火,说不定真的可以燃起来大火。
而现在······他觉得这岂止是一场大火······
任何人有可能叛乱,直属于大汗的慕容氏轻骑显然是不可能叛乱的,这些吐谷浑部落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仍然心照不宣的从各处凑上来,齐齐下手,少顷功夫,就让这些轻骑惊慌而走,只能在战场外围掠阵。
吐谷浑各个部落在打,吐谷浑的大汗嫡系和各个部落在打,结果只有沈劲带着这两千兵马在看戏。
“将军,是不是······哪里不对?”之前那个曾经对沈劲率军冲击吐谷浑军阵产生过疑惑的校尉,此时也同样一头雾水。
沈劲瞥了他一眼,你这才发现不对?
“走吧,浑水摸鱼,现在正是好时候。”沈劲嘴角翘起,虽然这一战并没有和他期望的那样,沙场七进七出,浴血厮杀之后,胡人不敢当。
但是结果是一致的,而且还少了很大的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尔等到底是何人?!”前方骤然传来一声暴喝。
原来是有一队慕容氏轻骑突出重围,掠到阵前。
相比于那些真的糊涂,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吐谷浑部落,这些轻骑从一开始就知道动乱从何处发生,此时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的甲胄兵刃,都不是吐谷浑的运粮车队能够拥有的,必然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敌人。
沈劲直勾勾盯着那吐谷浑小酋,冷笑道:
“自然是大汗麾下,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未落,沈劲已经拍马冲上前,他的声音也骤然抬高几分:
“轻骑作乱,意图拥立新主,大汗有令,擒获此乱贼者,赏百金!”
这一声怒吼,很快就借助无数应和的汉家将士之口传遍战场。
这一路西行,汉家将士们经过氐人、羌人的领地,也学了不少氐羌胡语,此时用各种语气语调喊出来,已经令人难辨真假。
仿佛有大大小小不少部落,都在传递着相同的命令。
大汗,真的下了这样的命令,否则为何大家都在传?这是不少吐谷浑士卒心中第一时间泛起的想法。
再加上心中本来就有报复这些慕容氏骑兵的倾向性,所以他们更是一拥而上。
刚刚听的可清楚,要的是生擒!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部落,也发生了骚动。
吐谷浑大汗自然也有诸多王子作为大汗的候选者,并且其还有兄弟,兄终弟及也是草原上传承过来的传统。
狼群里的这些饿狼,平时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大汗的权威不容挑衅。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没有私下里拉拢各个部落、发展自己的力量。
因此现在这些实际上已经和某位小汗王私下里有勾结,乃至于明面上都已经站队了的部落们,更是心中暗暗在想:
到底是谁能够号令汗王的嫡系骑兵掀动叛乱?
若是连最精锐的这一支部队都叛了,那岂不是汗王也危在旦夕?否则汗王又何至于对任何抓住叛贼的人都要给予重赏?
大汗怕不是恨不得将这些叛贼生吞活剥了。
既然如此,那如果自己也加入到这个队伍中,岂不是在关键的时候给予了新主不可多得的支援?
而且这个新主,会不会就是自己之前已经建立联系的那位?
一时间,不少部落都心怀鬼胎,并且他们一向不喜欢也不善于思考,所以很快就做出判断。
或是下定决心追随大汗平叛,一个个招呼将士,对慕容氏骑兵围追堵截,又或是打算孤注一掷,反过来簇拥在骑兵周围,高喊着“旧主无能,新主当立”,杀向旁边的部落。
至于立的是哪个新主,他们哪里知道?
慕容氏骑兵们听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呼喊声,内心也是崩溃的。
他们的忠心,日月可鉴。
可是现在一心帮着他们的,竟然是一群叛贼。
这些家伙想要做甚?
又有多少人要造反?
因此他们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激动神色,幻想着能够成为“从龙功臣”的部落士卒们,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应该举起手中的刀,让他们清醒清醒,还是索性裹挟着他们,去寻找真正的对手。
此时再放眼望去,最先引起骚乱的那一支军队,飞鸿杳杳,哪里还有踪迹?
但是张掖城外,原本声势浩大的吐谷浑军阵,却是彻底乱做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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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高奴。
谢玄的身上满是鲜血,一手提着横刀,一手提着只剩下枪头和手臂长的枪杆的马槊,大步向前走。
刀是好刀,虽然刀面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是手腕微微一抖,振开血珠,便是寒芒乍现,没有丝毫卷刃之处,哪怕已经劈砍了不知道多少刀盾和骨头。
马槊也是好马槊,断了枪杆,白缨染红,但是只要主人挥手,仍然是枪出如龙。
关中如今的冶炼技术也算是独步西北,这也是王师赖以横行的底气。
当然,兵刃的好坏绝不是最主要的元素。
否则谢玄也不可能仗着三百轻骑,便在汇聚了上万人的高奴城内肆意冲杀,几无敌手。
不过作为代价,谢玄胯下的战马替他挡了两箭,而他的那一把上好梨木做成的马槊也替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上郡郡府,就在高奴城中央的位置,上面飘扬着吕家的旗帜,已经残破不堪。
见到谢玄过来,前方的几名王师士卒下意识的想要挡在他前面,但谢玄摆了摆手,眯眼说道:
“怎么还没有拿下?”
话音未落,墙头上的吕家旗帜就被箭术出众的士卒射落。
而一直在强攻大门口的王师士卒,齐齐发喊,终于涌了进去。
周围的士卒们看向谢玄的神情都是一变,惊为天人。
刚刚······少将军就说了一声,便真的应验了。
谢玄径直向府内走去,这一下,士卒们甚至都忘了阻拦他,等到他越众而出,大家才纷纷跟上。
府中的氐人士卒,多半都已经战死。
剩下的三四个人,簇拥在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前。
“吕婆楼?”谢玄问道。
中年男子的笑,显得有些沧桑:
“正是,不知小将军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