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快速接上话茬:
“所以其必定也要变招,我们着眼之处,不过其能变招之处。”
“武关道狭窄,围绕争夺,不过淅水谷地。当时王师便是在此上岸、直击关中,因此岳父军中,有不少对此地形地势熟悉的人。
坚守淅水谷地,并不是大问题。更何况既图谋已暴露,那武关也就有所戒备,羌人再无施展之地。”杜英指了指南侧。
“潼关本为雷弱儿所控,姚襄和雷弱儿是否能就战事的统率达成一致,尚且还是一个问题,更不要说是否可以击破潼关外的我军了。
邓羌彪悍,苻黄眉虽然可能不太想和我们合作,但总归是要给邓羌几分面子,也不可能坐看邓羌犯错,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担心过潼关······”王猛径直说道。
接着,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河东?”
河东,对于现在的关中来说,的确是一方还未涉足的土地。
但对姚襄来说,这是姚家父子曾经多次转战之地。
穷途末路之人,自然而然会想办法向着自己熟悉而敌人可能不太会瞩目之处逃窜。
河东,俨然是摆在姚襄面前最好的选择。
南下、西进都不可取,自然就要北上,总不能向东去和两淮王师、河北鲜卑人拼命。
“不,不只有河东!”杜英抓起来木杆,在沙盘上接连点了好几个地方,“从潼关前往河东,只是在风陵渡渡过大河这般简单。
可是南阳、许昌,应该还有为数不少的羌人兵马。纵然姚襄不考量这一路兵马的死活,他们还是存在的,并且是我们的敌人。
而这一路兵马,想要北上和姚襄汇合,何其难也!洛阳的周成,在这一次姚襄支援潼关的路上没有任何行动,大概也是知道姚襄的目标不是自己,而且对方就是行在路上的刺猬,没有多少肉,还可能被扎到手。
但若这个刺猬的刺没有那么锋利了呢?周成恐怕也会忍不住下嘴吧?再加上王师横行于南阳、潼关等地,这一路兵马,选择北上,也就等于将自己置之死地。”
“他们也没得选······”王猛话音还没有落下,便骤然皱紧眉头,沉声说道,“淮南?”
“不错,从许昌,到淮南,顺着汝水入淮水,一路上可是颇为顺遂啊。”杜英径直说道,“我们也不能小觑对手搜集消息的本事,说不定权翼已经知道镇西将军卧床不起,也就能够推测出江左、荆蜀各方会在寿春争权夺利。
大司马想要在襄阳冷眼旁观南阳战事,那么权翼又为什么不能收兵许昌,窥探寿春,也做这个黄雀呢?”
“寿春,寿春······”王猛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这下寿春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都督,若权翼在姚襄军中,则姚襄应该会挥师北上河东。若权翼在南阳军中,则其应该会率部重返许昌。
所以我军必须要出河东、击许昌,步步要走,步步不能错!事不宜迟,余不能再等了,即刻前往蒲坂军中。而许昌这边,恐怕就得交给都督了。”
“师兄也觉得我应该走一遭?”杜英顿时好奇问道。
率军东出,杜英一直以来都有这个想法。
但是杜英又有所担心,既是因为凉州,乃至于关中本身,都存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也是因为巴蜀、荆州等各方势力迟迟没有表露出对关中鲜明的态度,而河东的张平、北方的铁弗部等虽然都已经被杜英划入敌对势力的范围,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明确露出过敌意。
所以这些人都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仇寇。
这些不稳定因素加起来,让杜英并不想轻易离开长安。
并且他在不久之前把长安城周围走了一圈,也发现长安的发展已经步入正轨,甚至说日新月异都不足为过。
关中各个府衙在杜英的指点下,举一反三,的确有很多让杜英都感到惊喜的创造和革新。
因此杜英更想要留在长安,既是观察这些或许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超前思想,是如何在这里生根发芽,并且发生一些令人惊喜之改变的,当然也是为了在一条道路可能走偏的情况下及时进行更正,以尽可能的减少走弯路。
而一旦杜英率军出征,自然就又把长安变成了“放养”状态。
最终所能得到的结果,总归是难以猜测的。
“现在或许还不着急。”王猛摇头,“谢镇西还在淮南一天,羌人就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且就算是谢镇西真的有什么不忍见之事发生,江左必然也早就派人前往寿春,等着接过来两淮兵马之权。
再加之大司马还屯兵姑孰,既有虎视江左之意,也有北顾两淮之心。要说大司马没有一点儿对中原以及青徐等地的图谋,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大司马,被挡在建康府门外,自然也需要一份有分量的功勋来敲开建康府的大门,让江左各家和司马氏彻底没有了拒绝他的理由。”
北伐,便是最好的敲门砖。
桓温北伐关中,虽不算半途而废,但是胜利的果实几乎都落入杜英的手中,所以他还是需要寻找另外一块敲门砖的。
羌人若贸然南下,就是把这块砖往桓温手上送。
“所以······”杜英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等!”王猛只说了一个字。
杜英若有所思。
而旁边的参谋们则一人拿着一支炭笔,“刷刷刷”写个不停。
他们之前分析问题和策划战术,目光所及,只是自己负责的那个区域,因此现在王猛和杜英把所有的情报串联起来,得到的这个令人震惊的结论,整个过程,显然都值得参谋们思考和学习。
王猛看了一眼他们,还是解释道:
“如今各方都虎视淮南,却都不先动,就是因为谁先动,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只能等,等风云变幻,等有人按捺不住。
当然了,只要表面上风平浪静,下面如何暗流汹涌,都没有关系,因此我们尽可以派遣人先去淮南探路,但都督本人不可擅动。
姚襄不动,谢安不动,桓温不动,那我们也不动。”
“只能这样了。”杜英笑了笑,“甚至关中还要摆出无意插手淮南之姿态。看来余更得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当忠臣了。”
各自变招,各有新的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