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愿意追随司马!”
众将士纷纷拱手。
谢奕笑了笑,目光一直向西看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接一下,让弟兄们早点儿归队。”
话音未落,他率先向前走,向西走。
一名名王师将士们都跟在他的后面,甚至那些已经从谢奕身边走过去的士卒,也都纷纷停下脚步,茫然的回头之后,便果断的转身。
鼓声仍然在四面城墙上响起,这鼓声,夹杂着风声和吼声,让王师将士们的步伐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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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豁站在南阳城门外,抬头看着城门匾额的“南阳”和城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
这里并不是南阳的西门,而是南阳的南门。
并不是桓豁一开始派出奇兵袭击的西门。
城中守军并没有坚守南门,而是选择直接打开城门,这已经足以说明,守军并不打算坚守城池了。
桓豁并不觉得这是谢奕一贯的作风,唯一的可能,自然就是谢奕已经察觉了他们这些“入侵者”的身份,因此选择了避战。
“都说谢司马是男儿豪杰,如今看来,见到西门失守,甚至连南门都不愿意守了,不过尔尔。”跟在桓豁身边的一名年轻人,不屑的撇了撇嘴。
桓豁皱了皱眉,但语气仍然平淡:
“余虽与谢无奕相交不深,但也知谢无奕,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若有为之需亦为之。
如今谢无奕弃城而走,绝不是因为其害怕强敌,否则当初他就没有能耐打下来这座南阳城。
大概也不是因为他念及旧情,不愿和我们为敌,因为大家既然已经分属两方,兵戎相见也是可以预料的。谢无奕就算是没有做好准备,也应该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年轻人的脸色微微一沉,不过当他察觉到桓豁的神情更要阴沉几分的时候,也就不敢摆出这般神情,赶忙微微低头,避开桓豁的眼神。
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猛将,其眼神之中自有几分不怒自威,是这年轻人所畏惧的。
桓豁看到了年轻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满,不过他并没有多做声。
毕竟这不是别人,而是自家大哥的四子桓歆,此次随着桓豁北上,既是为了寻觅机会建功立业,大概也是桓温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提前知道斗争的残酷。
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也不是没有反目成仇的可能。
当然,这大概也是桓温在桓济失败之后吸取到的教训,自己之前一直想要通过让儿子们自学成才,然后考察选拔出来一个天才的方式,选取自己的接班人。
然而这样甚至有点儿类似于养蛊的选拔方式,导致的后果就是,诸如桓济这样心比天高、能耐却寥寥的儿子,只能在外面给自己闯祸,最后还需要桓温想办法擦屁股。
所以桓温也只能想办法给自己那几个没有天纵之才,却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成为又一个大司马的儿子们尽可能安排出去走走看看的机会。
把桓歆安排在桓豁军中,便是这个目的。
桓豁见桓歆甚至连和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自然也有些失望。
的确,有一些能耐是后天培养锻炼出来的,但是不可否认,还是有一些本领,应该属于天性。
而桓歆,俨然都没有质疑自己、反对自己的哪怕一点点勇气,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缴械投降。
这样的人,以后如何能面对如狼似虎的敌人?
更何况才是盘踞在关中的那位,无论是改革民政还是光复土地,所呈现出的,都远远不是卧虎之姿。
今日对民政出手,推动关中新政,明日又对河东等地用兵,大有不经朝廷允许就收复失地的架势,偏偏其打出来的“王师北伐”旗号,让朝廷有苦难言。
长此以往,杜英肯定要开始对军队动手。
一旦杜英推动军队制度改革,从思想到制度上全面改编关中王师,那么这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也将和朝廷没有半点儿关系。
自此,杜英不但实现了事实上的独立,而且其实力之强悍,还足以让天下震动。
正是出于这样的认知,桓豁并不反对,甚至还颇为支持兄长进攻南阳以试探关中态度的方案。
一边策马入城,桓豁一边说道:
“谢奕的性情,已经足以说明,他弃城而走,唯一的可能,便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守住这座城,因此与其无谓的牺牲,还不如直接拱手让给我们。”
说到这儿,桓豁长叹了一口气。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大概真的是兄长和自己着急了。
南阳这一动手,就彻底坏了两家和气,而早知道关中并无想要南阳之意,那桓豁也不会这么着急。
“报!”一名传令兵急步行来,“启禀将军,谢司马率众掩护城西守军撤离,其亲自殿后,往北门而去,属下等是否要追杀?”
“叔父,斩草除根的好。”桓歆提醒道,他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神情。
桓豁瞥了他一眼:
“不用了,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告诉前方士卒,莫要逼迫过切,礼送出城即可。
另外传令,让水师不要再进攻淅水了,武关道暂时不要切断,若有关中王师自此退回,则一并放行。”
“叔父,这是为何?”桓歆诧异的问道。
桓豁喃喃说道:
“还是留一线吧······”
说罢,他又自失的一笑:
“不过不管是不是留一线,大概真的回不去了。”
那个王师奋勇北伐,桓家兄弟以及谢尚、谢奕等王谢子弟都团结在桓温的旗帜下,并肩作战的过往,大概是真的回不去了。
桓歆似懂非懂,只好无奈的应了一声。
桓豁相当于自己的考官,虽然桓歆觉得这个考官不合格而且非常双标,但是他还是要听从于桓豁的命令。
“报!”又是一名传令兵飞驰而来,“谢司马差人射过来一支箭,上面捆有布条!”
桓豁伸手接过来那箭矢,展开捆扎的布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们本就不应是敌人,杀胡人、复旧土,这是我们曾经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梦想。
而如今首先抛弃这一切的,又是谁?
他注视着纸条看了许久,方才随手一丢,放任纸条随着晚风起起伏伏。
偌大的南阳城,落在桓豁的眼中,所看到的,只有黑暗和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