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真的在践行他的许诺。
好似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为了他的承诺。
这也是谢道韫和郗道茂倾心于他的原因,也是无数的关中文武和将士愿意追随他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证过,也在亲眼见证着。
“所以······夫君不可或缺。”郗道茂郑重的给出结论。
杜英却摇了摇头:
“曾经的我,指明方向,的确不可或缺,但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明白我的意图,也已经有很多人在超越我而前行。
说句实话,关中如今诞生的很多新鲜事物,都是余所没有料到的,又或者是余之前想要说却又担心关中现在还做不出来的,然而关中的你们就真的一点点的把这些都变成了现实。
所以其实现在关中已经不怎么需要一个人来指明方向了。
我还是我,而你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我?”
顿了一下,杜英浅笑道:
“我自苍生中来,没有贫富贵贱,只有黔首苍生,所以现在的关中百姓,每一个都可以是我,我也化作每一个人,因为我们走的路是一样的,因为我们的想法,亦是一样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没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所以,我自然也应该去为关中,为我们这些同路者,继续向前探路,以为前驱,纵然牺牲,又有何妨?
至少,前路是否通畅,又是不是应该往这边走,我已经为你们探明。”
我已见证过千年后真正的盛世。
所以······好想让你们,在有生之年,至少也能够看到一点点盛世的光。
郗道茂怔怔的看着杜英。
有时候的他,睚眦必报、斤斤计较,而且会在床榻之上赖着不起,换着花样折腾人,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市井男人一样,但是有时候的他,好像眼睛之中真的有火焰在跳动,也真的胸怀偌大的天下,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是为拯救这乱世而生。
以至于郗道茂有时候都弄不清,如此完全不一样的杜英,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不过,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如果杜英只是单一的其中一种,那和戏台上那些已经带上了脸谱的角色还有什么区别呢?
正是因为他有百炼钢,也有绕指柔,所以才会让谢姊姊那般骄傲的人也愿意在他面前低头、为他流泪,至于我······本就想要寻找这样坚实的依靠。
“关中纵然已经截然不同,但夫君,你仍然是关中的天,仍然是我们的天。”郗道茂郑重说道,伸手给杜英整理衣襟,“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我们的天,就塌了。”
杜英默然。
他无法反驳。
家国,从来一体,却又总是有别,需要舍弃其一的境况,时常有之。
不过郗道茂话锋一转:
“但是夫君不管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尽管去做。
夫君是妾身的天不假,但是夫君一样是关中的天,也一样应该可以成为整个天下苍生的天。
所以妾身能够拥有夫君,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就已经很知足了,不能自私的渴望夫君能够总是陪伴在妾身的身边。
妾身既不会也不能那么自私,更不能让夫君变得和现在不一样了。
那般柔弱的、不知上进的夫君,也就不是现在妾身所倾心的夫君了。
因此出门在外,妾身唯望夫君平平安安,无论夫君征战在哪里,妾身也一定都在翘首以盼、待君归来······唔!”
她的余腔还没有散尽,唇就被堵住了。
杜英吻着她,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郗道茂不知不觉就勾住了杜英的脖子。
只不过马车微微一晃之后,停住了。
一直怔怔看着这边的疏雨,也是愣了一下,伸手微微掀开一道缝隙,无奈的对啃在一起的男女说道:
“公子,郗姊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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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下车的时候,轻轻舔了舔嘴唇。
自家媳妇的唇上胭脂,当真是百吃不厌。
不过因为刚刚被杜英扯乱了衣襟,郗道茂还在整理衣衫,也就没有和杜英一起下车,而且这荒郊野外河堤上,杜英本来也不期望她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
张湛已经等在马车前,见杜英下来,赶忙拱手行礼。
杜英挽起袖子,微笑着说道:
“处度坚守堤上,辛苦了。”
“为了都督,也是为了许昌百姓,还是为了属下自己,都是应该的。”张湛回答。
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做出一番功业的心思。
“你倒是说的直爽。”杜英伸手虚扶他一下,“现在堤上如何?”
“堤坝已经筑起。”张湛略有些骄傲的伸手指了指那些正在向堤上搬运沙土的百姓和兵士,“此次秋汛,许昌高枕无忧矣。”
一边陪杜英向堤坝上走,他一边继续解释道:
“昨天都督所提修建蓄水之地的方略,属下也已连夜召集人手讨论,认为的确有可行之处,并且我们已经选定了几处沼泽洼地,派人前去探查,大概两三天就会有结果,正好可以等堤坝彻底巩固之后,把这些百姓丁壮转移过去。
至于兵士,如今两淮局势是否紧张,许昌郡兵虽然不多,但仍可以为都督所用。”
许昌如今已经从前线转变成了半后方,所以也招募郡兵,遵循和关中内地州郡相同的管理措施,当然,速度这么快,也得益于张湛很不错的办事效率。
包括水库的选址,也是如此。
看张湛如此高昂的斗志,联想到这家伙可能一晚上都没睡,忙着把杜英提出的建议落到实处,杜英都难免有些惭愧。
毕竟昨天晚上,张湛在治水,他也在治水。
但是疏通的不是一条河道啊。
当属下比自己还卷的时候,杜英也只能轻轻咳嗽一声,以掩饰住稍稍的尴尬:
“处度心怀百姓,的确是许昌之福也。
两淮战事现在也用不上郡兵,郡兵招募未久,千里迢迢南下参战,聊胜于无,当用于保证许昌之安危为重。
另外,小小的汝水和颖水,所关乎的州郡不多,而且近些年也少有大的水患,让处度一直在此地治理水患,未免大材小用。
处度经过此番治理,觉得水患可是好解决的问题?”
“因地制宜。”张湛叹道,“属下所见,不过只有此地两水,不敢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