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本章阐述了本书的主脉宗旨,非常期待大家的批评指正。
城头上挥舞的王师旗帜,说明了这场攻城战完全可以称之为“登城战”。
这广陵城中,没有檑木滚石,没有箭矢如雨。
月色下,甚至能看到霹雳车略高出城墙的身影。
不过很快,杜英的眼眸就被火光照亮。
那庞大的霹雳车,被跃动的火焰所吞噬,逐渐变成在黑夜里熊熊燃烧的巨大的火炬,撕裂了半边夜色。
如果说之前王师没有受到多少抵抗,可以理解为鲜卑人并没有料到王师会攻城的话,那么此时烧毁霹雳车,简直就是在明摆着告诉杜英,他们早就想要放弃广陵,所以连焚毁这种庞然大物的柴火都准备周全了。
很快,一名传令兵就冲到杜英面前,神色慌张:
“启禀都督,城中并无守军!”
杜英脸色随之微变。
因为按照之前的情报,城中鲜卑兵马也应该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两万到三万人,这还不包括自慕容儁进入广陵之后,后续赶来增援的鲜卑兵马。
然而现在南下的鲜卑骑兵有五千,出城拦截关中骑兵的步卒,大概在万余人。
那么,剩下的人呢?
他们不坚守城池,难道还要随着骑兵一起南下?
可是此去江左,不用指望着能够在本地获得什么支持,各地世家肯定会拼尽全力抵抗,而司马昱估计也没有办法承担上万步骑的消耗,更不可能会允许上万步骑直捣江左。
五千无根的鲜卑骑兵,虽然能掀起来腥风血雨,但是因为粮草和器械补给都会受限于司马昱,所以其实最终也不过只是一条过江强龙,还是压不过地头蛇。
可是当上万步卒也跟着杀过去了,那就不一样了,局势将会变得很难掌控。
杜英相信司马昱这点儿决断能力还是有的,除非他真的想要和世家同归于尽了。
那么······慕容儁去哪里了呢?
“速速派出斥候,向东探查。”杜英一边下令,一边策马入城。
霎时间,他有一种不太确定的想法,只期望这不会变成现实吧。
正如斥候所报,也正如王师士卒轻易的涌入城中所展示的那般,此时的广陵,的确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作为淮东首屈一指的重镇,若广陵这座城真的有灵魂的话,恐怕也会震惊,短短的一个月内,两次易主,为什么都来的这么简单?
大街小巷,空空荡荡,对此杜英倒是早就有所预料,慕容儁南下,所携带的粮草,除了就地搜刮之外,还是要仰仗于青徐等北方州郡向南转运。
所以慕容儁将城中粮草搜刮干净之后,便把城中的百姓,无论老弱丁壮,再加上那些被俘的守军士卒,统统驱赶出城,在鲜卑士卒的押送下,来往于淮东各处,负责运输粮草。
时值冬日,本就是一场风雪之后,这路上饥寒交迫饿死的有,疾病缠身病倒的也有,借着冬天,甚至那些鲜卑士卒们都没有掩埋尸体的意思,反正一夜之后,这些路边的饿殍,都会冻得结实,不用担心尸体腐烂诱发瘟疫。
通过这种方法,慕容儁既避免了这些百姓堆积在城中,消耗粮草,而且还用遥远的路途和饥寒,完成了对这些百姓的筛选,能够活下去的,必然也是身强力壮的,自然能够充入军中,而那些活不下去的,正好给慕容儁减轻负担。
相比于之前在草原上,南下劫掠,现在的慕容儁显然不具备把这些百姓携带北上的能力,但是他也不打算把这些百姓留给江左或者杜英和桓温之中的谁。
压榨干净这些百姓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再用恶劣的天气让他们慢性死亡,最后慕容儁连动刀子都不需要。
杜英他们一路行来,此般景象也不是见到一次两次了。
身在乱世之中的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残忍的做法。
杀胡,对于现在的关中来说,仍然还是一个不变且不灭的行事宗旨,只不过“杀胡”的作用对象,在杜英的操作下,其实也已经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他们要杀的胡,是诸如慕容儁这样,草菅人命的豪酋,胡人之中的统治者。
而他们要团结的胡,则是那些同样在自己的部族之中处于被欺压地位的普通胡人。
这些胡人豪酋们欺压汉人的残忍手段和经验,都是从哪里来的?
还不是从之前欺压自己手下的那些胡人们来的么?
杜英之前在关中,就已经注意到,底层的羌人和氐人,一样过得悲惨,和那些汉家遗民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杜英给了这些氐羌百姓活路,他们自然和那些汉家遗民一样,对杜英感恩戴德,愿意学习汉家的文化,愿意进入工坊做工,学习先进的技术。
以至于现在关中工坊之中已经有很多出身氐羌杂胡的技术骨干,他们更强壮的身体,再加上这些年游牧闯荡而更开阔的眼界,比汉人更胜任一些发挥中坚力量的岗位,形成现在汉人处于管理层和工人层,而氐羌人多在技术骨干层的分布格局。
渐渐地,关中军队也开始招募氐羌胡人进入军队。
只要他们忠诚于都督府,愿意为守卫关中之和平、推广关中之新政而战,那么他们就是关中的一份子,其实已经甩脱了之前“胡”的身份。
胡者,非华夏也,夷狄也。
入华夏者华夏,入夷狄者夷狄。
这些底层胡人百姓既然已经学习汉文化、身着汉服,除了身形样貌以及说话口音和汉人还有少许差别之外,已经完全是华夏汉人模样了,所以他们就已经不再是胡人,而是华夏人。
对此,杜英给自己的评价是,如果说历史上的五胡乱华、胡人入汉,是一种胡人上层统治阶级,出于收拢汉人人心、巩固自己统治的目的,从而强行由上到下推行的一种变革,比如以北魏迁都洛阳为标志的孝武帝改革,那么——
杜英所做这一切,其实是从下而上的变革,团结和教化那些淳朴而同样贫困的胡人百姓,让他们自发的学习汉家文化、融入汉家的生活圈子之中。
说这是一种真正让胡人变成汉人的革(*)命,也不为过。
干革(*)命,总是要流血牺牲的。
只不过流的,是世家的血,是胡人豪酋的血,是那些窃据高位、搜刮民脂民膏之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