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关中推行的招兵方式是募兵制,而这种全民接受训练的方式则等于全民皆兵的征兵制,显然这也算是杜英针对两淮的需求,对关中新政进行的调整。
谢道韫很欣赏的微微颔首,杜英在落实关中新政的过程中,做的最好的一点自然就是没有把新政定死,而是指明一个大方向,并且有诸如书院、工坊之类的鲜明特征物,但是他从来没有说某一条应该如何做,也只能如何做。
真正落实的时候,依靠的多是地方主官的随机应变。
这也是为什么谢道韫方才要提醒杜英,对于一个合格的地方主官和合格的政策制定者——参谋的培训都很重要。
盖因杜英也不可能去认真研判或者总是亲身去调查某一个地方真正所需和地方特色,然后给出因地制宜的治理方法,而一个不知变通、墨守成规的主官,最后也无外乎会导致两种结果。
其一便是主官碌碌无为、和光同尘,最终关中新政在此地流于形式。
其二便是主官坚持推行,看上去是铁腕治理,而实际上并没有遵循本地的风俗和需求省,导致施政的方法并不能解决本地存在的问题,甚至有可能反其道而为之,导致政策变了味,成为官员表忠心的手段而已,但本地从中受到了什么好处么?
那自然是没有的。
这两种主官,显然都不是关中现在所需要的主官。
所以有志之士的选拔、有才之士的培养,都是杜英需要关注的。
杜英现在也渐渐想明白了谢道韫方才建议之中的深意。
深以为然。
关中书院现在虽然建立起来了,但是其实仍然还是一个培养基础人才的场所,而随着关中新政的全面铺开,基础人才显然已经远远不足以满足关中如今的需求。
让人才掌握更多的专业技巧,同时还能够展露出来自己的特长,避免同一化,才能够到时候因地制宜的往坑里面塞萝卜。
擅长指导工业的人才,自然不能去山沟沟里面指导种树,擅长农业的人才自然也不能到工矿上去指挥挖矿,否则他们所熟悉的经验,应用在错误的领域,那么带来的只会是灾难。
这也让杜英不由得感慨,当自己还在为普及教育、普及选拔人才的公平模式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这个时代发展之迅速,已经让更专业、更有特长的人才成为必需品。
但是中学(传授各种课程的书院)才刚刚建立起来,小学(官方开设或者鼓励本地世家和商贾资助开设的书塾或私塾)都还只是在如雨后春笋一样向外冒,一些专业中学(纺织学院之类)的建设和人才培养都还在摸索过程中,现在就开始建设大学,是不是为时太早?
杜英看谢道韫翘首以待的模样,他一时间不确定阿元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位天才绝艳的好娘子,思想其实也一直是天马行空的,尤其是在接触了关中新政之后,总是能够提出来一些令杜英也惊讶的想法,让他不由得感慨:
你们的思想都已经进步到了这个程度么?
改天高呼着要把世家和工厂主挂路灯,好像也指日可待啊。
不过杜英倒是没有兴趣去问夫人到底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因为这没有意义了,想到了问题并且未雨绸缪,才有意义。
关中书院的发展,杜英基本是全权交给谢道韫和罗含的,现在看来,也的确需要他插手建设下一步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杜英为自己又多了一项艰巨的工作而叹息。
谢道韫本来就在等着他,看杜英叹息的模样,只道是他还在犯愁于能不能震慑的住桓温,所以她对杜英之前所说的进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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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关中如今赖以成名的刀剑甲胄。夫君不知是否看了六扇门搜集的一些消息,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曾经和夫君并肩作战的一些王师将领,对于关中军队的甲胄兵刃以及阵列战术,都记忆犹新,强烈建议自己这边也应该有对应的生产和应对方式。
所以妾身认为,不如将大量的刀剑甲胄投入两淮,虽然这样有本末倒置之嫌,却也绝对可以引起大司马的戒备和提防,大司马断不敢再轻举妄动。
至于朝廷那边,只要大司马能够进入建康府朝堂,那么夫君还需要担心朝廷会拥有一支只听朝廷调遣的兵马么?”
杜英顿时意识到,阿元的思路到底没有跟上自己的思路,没有看的那么远。
还好还好,我家娘子还不算妖孽。
他笑出了声。
谢道韫只道是杜英觉得方才这个自己也想笑的问题好笑,配合着他笑了两声,同时在心里对被他们夫妇两个无情嘲笑的三叔道了一声抱歉。
杜英却很快收住笑声,喃喃说道:
“这样妥当么?两淮的甲胄和兵马都多了起来之后,谁来指挥两淮的兵马?
如今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岳父。”
谢道韫顿时怔住,担心的问道:
“夫君······担心阿爹会和大司马之间有什么默契?”
谢奕到底是洗不脱身上谢家和大司马老部下这双层烙印的,谢道韫并不觉得杜英会害怕谢奕背叛,但是也担心杜英会觉得谢奕可能不会在和桓温的斗争之中用心不说,而且两个人作为多年的老战友,相互之间颇为了解,而这就有可能导致谢奕在桓温的眼中漏洞百出。
杜英看着忧心忡忡的夫人,自失的一笑:
“余是担心岳父拿到这些兵马和衣甲之后,会莽撞的向大司马发起进攻。”
谢道韫:······
还真是我爹这个莽夫会干的事。
“不管是是否有人放心阿爹,又或是阿爹是否能让我们放心,这龙亢郡的主将都该换一个。
但临阵换将,又是大忌,所以夫君亲自走一遭,情理之中,妾身届时也随夫君一起,安抚人心。”
“那也不会有多少人心要安抚。”杜英笑道,“岳父这种猛将,余怎么能让他屈居人下?之后的北伐战事,岳父定然还要为主将的,或为前锋,或领一路偏师,就算余不让他去,难道还能拦得住?”
谢道韫当即严肃的说道:
“不管拦不拦得住,都必须要拦住!”
和鲜卑人的战事,注定凶险万分。
老爹那个莽撞性格,真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