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去,凿穿敌阵!”远处侧翼,原本正承受着鲜卑人的突击,一样承受着空前压迫的朱序,打起精神,带着亲卫向着中军的方向转向。
在他们和中军之间,有游走、穿插的鲜卑散兵,有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意图阻拦的鲜卑骑兵大队,当然,也有以不可阻挡之势掩杀过来的王师骑兵。
混战,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恶战。
不死不休的恶战。
这一次,双方算是底牌尽出,而之后的胜负,显然就要看谁能够在之后的战斗之中表现的更加坚韧顽强了。
王猛依旧站在望楼上,向下看,他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了那面仍然在向自己靠近的旗帜上。
那是慕容德的旗帜。
战况至此,慕容德显然也意识到,鲜卑人想要翻盘的唯一希望,就落在能不能擒贼先擒王。
然而······
之前无论别人如何劝说都迟迟未动的王猛,此时却猛然转身,还不忘拍了拍身后那几个已经因为眼前突然的战场局势变故而傻了眼的参谋的肩膀:
“还愣着作甚,走了!”
参谋们打了一个激灵,现在正是我军反败为胜的好时机,王猛竟然要走?
王猛一脸诧异的看向他们:
“慕容德正要不惜一切代价奔着我们而来,一旦让他得手,则我军军心动摇、阵势散乱,恐先胜后败矣!
虽然中军将士奋战不休,可终归是以疲惫之步卒抵挡决死之骑兵,胜负各自几成,尔等心中了然吧?
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怎么,还真打算一起去当慕容德的刀下亡魂?”
参谋们登时全都反应过来,赶忙举步跟上。
王猛匆匆走下望楼,亲卫把缰绳交给他,他从容上马,目光越过还在厮杀鏖战的人群,再一次落在那面旗帜之下。
似乎也有充满杀意的目光,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所以投过来,旋即,杀意更甚!
王猛要跑,显然是慕容德没有料到的。
因为就在刚才,鲜卑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过来的时候,王猛站在那里,哪怕看上去岌岌可危,哪怕鲜卑人的箭矢下一刻就要直接射中望楼,王猛都未曾有所动。
结果现在,明明局势向好,明明鲜卑人已经腹背受敌,王猛却要跑了。
这让慕容德的计划直接落空,也让慕容德愈发的愤怒,渐渐地,他也有一种从一开始就被王猛玩弄于股掌的感觉。
毕竟没有什么比先起高楼、再崩塌成尘埃,更能够刺激人神经的了。
马背上,有一个原本弯腰劈砍、也以这个姿势躲避长矛戳刺的身影,霍然挺直腰杆,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弯弓如满月!
“刺史小心!”参谋们跟在王猛的身后,早就已经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都看到了那道身影,他们匆匆挡在王猛的身前。
不过比他们更快的,还有王猛的亲卫,这些百战老卒早就一声不吭的持着盾牌将王猛护住。
“尔敢!”人群之中,亦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原来是李广宗挥刀劈砍向了那张弓搭箭的人。
“嗡!”弓弦震颤,利箭呼啸。
那箭矢终究还是射了出去。
射箭的正是鲜卑范阳王慕容德本人。
不过在箭矢离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因为王猛身前层层叠叠的人,注定了这一箭只能表明慕容德的愤怒,只会无功而返。
慕容德也来不及顾及那支箭到底是刺入了某一个盾牌,还是被谁用刀挡了下来,因为李广宗这个疯子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一个贴山靠直接撞在了慕容德的战马上。
战马嘶鸣,向一侧滑步,慕容德已然抽刀,当头劈下。
而李广宗也只是含怒一击,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不假,但现在王猛无虞,他也没必要和慕容德换命,就地一滚,直接躲了开来,而几名王师士卒则持盾把李广宗护住。
刚刚被王师一下发狠给击退的慕容德亲卫,无不脸色铁青,方才那汉人校尉若是再凶狠一些、大王的反应再慢一些,那他们就没有大王了。
所以鲜卑骑兵们怒吼着拍马对王师又发起一轮进攻。
不过这一次,刚刚还不断以命搏命、死战不退的王师,终于开始缓缓后撤。
他们的神情,看上去轻松了很多,刀剑挥舞起来,则是少了几分凶狠戾气,多了些行云流水。
显然,对于在阵线外围陷入苦战的王师将士来说,王猛的存在,便是定海神针。
可是对于内线正保卫着望楼的将士们来说,王猛的安危是他们的肩上重担。
现在王猛走了,他们反倒是可以放开手脚、从容迎战了。
鲜卑骑兵的冲锋愈发凶猛,可是王师这边的应对,却变得更加从容不迫。
该退的时候就退,以空间争取时间,让己方的弓弩手和长矛手能够及时就位、拦住鲜卑人。
变得更有弹性的防线,看上去处处都在突破,实际上处处都攻不破。
鲜卑骑兵一度杀到了那望楼下,但是很快又因为侧翼都是王师士卒,不得不后退。
慕容德没有再提刀参战。
王猛的存在,之前是支撑,而现在则是思想包袱。
如今卸下了思想包袱的王师将士,打顺风仗,自然不可能失败。
而逐渐陷入合围的鲜卑骑兵,在王师甲骑的驱赶下,怕是连成建制突围的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眼前的厮杀,也不缺慕容德一人了。
他缓缓垂下刀,
这一场战事,就像是眼前刚刚发生的这一场他和王猛之间的间接交锋一样,慕容德或许能够给王师带来惊吓、让战事的走向看上去多了几分跌宕起伏、平地波澜,可是最终却没有办法改变战场的结果。
“王景略,你这般,也是杀人诛心啊。”慕容德喃喃说道。
王猛最终选择以骑兵一锤定音,以鲜卑人最擅长的方式战胜了鲜卑人,以那无可抵挡的甲骑突击以及漫山遍野的轻骑狂飙来告诉鲜卑人,汉人一样有强盛的骑兵,这辽阔的冀州原野,从此之后,将会任由汉家儿郎驰骋。
而鲜卑人,作为手下败将,无论是夹起尾巴做人,还是干脆远离这片伤心地,甚至······都有可能不是鲜卑人能做主的。
“突围!”慕容德转身,大吼道。
王猛不在了,此时他就算是带着骑兵杀到滏水岸边,又有什么用?
骑兵们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