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两万人,处处皆把守,如何才能威慑成都,逼迫周抚低头?”梁殊皱眉问道。
杜英此次军事行动的最终目的,还是挺进到成都。
成都才是整个益州真正腹心所在,有成都,则有号令益州的大义所在。
而杜英现在所做的一切,显然是为了能够形成大势,以压迫周抚乖乖就范,尽可能地避免兵戈。
既是因为蜀地方才恢复的民生,经不起大的波折,也是因为杜英拢共两万人,武装游行还可以,在蜀中大战一场,他自己也有点儿心虚。
所以就是要营造好大势所趋、营造出大军压境的架势,再从容南下。
只有这样,杜英才能够争取只动用少部分兵法,就逼迫周抚做出妥协,无论是选择接纳杜英入主益州刺史府,还是选择主动放弃现在的一切权柄,直接把蜀中丢在脑后,至少这对于杜英来说,都不是什么坏的选择。
但是杜英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充足的兵马自然是最优先的条件。若是把各路兵马分散在各处关隘,等待巴蜀世家有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袭击,那么到最后杜英带着几千人跑到成都城下,又怎么能够指望着周抚会乖乖投降?
杜英淡淡说道:
“诚然,从汉中到成都,沿途有诸多关隘,葭萌关、剑阁、涪城、绵竹,无一不是大名鼎鼎,曾经难道无数英雄汉。
而我军若是通行,此处就会成为我军留在后方的薄弱之处,所以为何不能主动露出破绽,引诱敌军进攻呢?”
“这就需要我军对敌情有足够的掌握,尤其是在巴蜀,属于客军作战,天然就会处于劣势。”张玄之徐徐说道,显然这个问题之前参谋司也曾经讨论过,“让巴蜀世家进攻一个由我们选定的关隘,可行与否?
且真的进攻之后,万一守不住怎么办,毕竟这里的守军在此之前的确应当已经被抽调开,以营造出来假象,否则以巴蜀世家对本地的掌握,不可能没有自己核实消息的渠道,自然很容易就证明其真伪。
除了守不住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巴蜀世家的部曲并不能战,所以中了我军的埋伏、仓皇撤退,我军又应该如何在这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尽快展开追击、扩大战果,而不会重蹈长平之战的覆辙,学秦军先胜后败?”
杜英越来越多的展露出来东出天下的气势,自然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把杜英的关中势力当做有一个要一统战国的秦国。
秦国曾经犯下的那些错,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参谋司忍不住关注和讨论的要点,此时张玄之也顺手把长平之战后,秦军冒进邯郸、功败垂成的例子拿了出来。
张玄之又补充道:
“以世家对一地水土人众之掌握,我军若是不能迅速横扫,成摧枯拉朽之势,则显然就会很容易给世家以喘息之机,最终的结果便是一旦我军撤离,世家就可以卷土重来。
诚然,在这个过程中,世家的可战之兵损失重大,也不失为对于世家的一种打击,至少可以让其在短短几个月到年余,不敢贸然招惹我军,让都督能够顺利的推进到成都城下。
但还是要面临一个问题,我军若是发现世家余孽一时半刻清扫不净,且还有卷土重来之势,那所攻占的郡府城镇之中,是否要直接推行关中新政呢?”
这个问题抛出来,梁殊以及旁听的参谋们顿时都陷入沉默。
明知道此地不可能长久逗留,若是仍然要大范围铺开新政,显然不切实际,但是关中王师的形象现在显然已经和关中新政捆绑在了一起。
百姓就是因为相信关中新政,才会相信关中王师。
关中军队的军纪的确是严明的,但是这种严明也只是相对于这乱世之中其余的军队来说。
真正让百姓能够原谅关中军队有可能犯下的一些过错的,还是随后而来的大量新政政策的铺开。
头顶上的大山都被推开了,人人都能安居乐业、虚心求学了,之前的那点儿恩恩怨怨,又能算得了什么?
可是如果关中开始接收巴蜀的州郡,却不推行关中新政,会发生什么?
世家们自然会觉得这只是都督府对他们的“假仁假义”,以为通过暂缓新政的方式就能够赢得世家的效忠?痴心妄想。
与此同时,世家们还会想方设法的攻讦王师,也攻讦关中新政,唆使百姓们和关中王师作对。
以世家在本地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显然这并非不可实现的。
所以这只会倒逼着都督府不得不推行新政,可是大量的钱财投进去,很有可能转眼这些州府又重新为世家所掌控,所以都督府完全就是在拿钱砸在世家的脸上。
做善事都不是这么做的。
更何况都督府也没有余粮。
因此张玄之的一连串问题,直接把所有的问题归结为了一个问题。
梁殊说出了这个问题:
“关中新政必然要推行,各处州府也必然要掌控,但是我们的兵马只有这么多,所以应该如何通过一场或者几场短促但能一锤定音的战斗,直接把巴蜀世家斩草除根呢?”
“参谋司的意思是?”杜英直接看向张玄之。
张玄之讪讪一笑。
参谋司的主要任务就是思考整个战事发生的一切可能。
什么奇怪的可能性都有过。
所以杜英并不相信,张玄之都已经说到这件事了,却从来没有思索过应该如何解决。
说到底,张玄之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让包括梁殊在内的其余参谋司之外的人,意识到参谋司在整个都督府的战略决策体系中无可替代的地位罢了。
毕竟通事馆刚刚通过常家和王家证明了其存在的价值。
关乎到自己部门的重要性,张玄之也不介意绕个弯子。
梁殊亦然反应过来,自无不可。
通事馆和参谋司本来就都是都督设立的新的部门,是新政的一部分,自然更应该携手共进,大家都展现价值、拿到好处,这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这也提醒了梁殊,通事馆之中的大多数官吏,都是诸如阮宁这样的纯粹文人,对于战略战术还是缺乏敏感度,甚至根本就不了解。
因此自然也就很难在他们的日常工作中代入军事方面的元素,二军事,终究是乱世之中最能彰显话语权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