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殊离去的背影,周楚低低骂了一声。
旁边的几个幕僚们嘟囔着想要说什么,但当周楚回头看向他们的时候,又齐刷刷的止住了动作,一个个看上去乖巧得很。
周楚在心中骂了一声“一群废物”,却也没有直接把自己的不满展露出来。
没办法,瘸子里面拔将军,蜀中大多数的人才都落入了世家的手中,还有一些为桓温所用,周抚作为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外来户,想要拉拢到人才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随着杜英在北方崛起,不少原本只能依附于军阀豪强、避免被世家欺压的寒门子弟,也都有了更好的出路,纷纷北上谋生。
这就导致周抚手底下更是人才短缺,到了周楚这里,那就可以说得上是一句“歪瓜裂枣两三个”,也只能帮着处理一下公文,想要让他们出谋划策,或者纵横捭阖、唇枪舌剑,简直是痴人说梦。
现在幕僚们指望不上,杜英又似乎随时都可能直接逼近涪水关,成都府内的局势一样不甚明朗,周楚并不知道周抚是不是能够在杜英抵达涪水关、进入刺史府实际掌控的范围之前,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
因此看着杜英前行的身影,心中的千万般焦虑,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过还不等周楚开口吩咐手下的幕僚们再想想办法,看是否能够再做出一些挽回和补救的举动,至少不能让杜英直接感受到刺史府浓浓的恶意——哪怕这恶意其实只是小部分人暴露出来的。
甚至在这一刹那,周楚恶向胆边生,觉得既然大家不能一起向都督展现美好的一面,那就不如大家都拉胯一些,只要世家们这时候弄得不漂亮,到时候刺史府出现一些安保上的“小问题”,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就当周楚在心里默默念叨的时候,前方剑阁,突然传来一声锐啸!
那不是山风的声音,而是箭矢的破空声!
上过沙场的周楚下意识的高喊一声
“盾牌!”
身边的幕僚们虽然能力不够,但是忠诚还是靠谱的,一个个纷纷冲到前面,挡住周楚。
不过周楚很快反应过来,从他所站的位置到剑阁还远着呢,就算是最强的床弩都摸不到,所以有什么好害怕的?
伸手推开前面层层叠叠、遮挡住视线的幕僚和亲卫,周楚一眼就看到前方的队列已经完全散乱,关中士卒们奔走呼喊,一面面盾牌已经围成了圈,遮挡住了原本杜英所在的位置。
而有大队士卒在周楚等人的左右两侧飞快向前奔走,他们手持刀剑,控制住了相顾惊慌的使者们,甚至还准确地在人群中分辨出了属于蜀中世家的使者,把这些使者三下五除二按倒在地,任由他们怎么挣扎呼喊,都不为所动。
周楚等人也被甲士包围,不过并没有动粗。
看着这混乱的景象,周楚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
方才的假想竟然成真了?
这些蜀中世家竟然不知死活的选择袭击了杜郡公?
周楚一直担心刺史府的那些亡命之徒们会干的事,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先被世家实现了!t
他咧开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庆幸还是直接大笑,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方才的箭矢,肯定是架设在城上的床弩射过来的,若是准头好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可能直接取了杜英的性命。
所以······现在那位杜郡公,还活着么?
一旦杜英发生什么意外,关中王师将要展开怎样的报复,蜀中各方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周楚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期盼杜英活着还是一死了之。
主要是关中王师的报复,会不会是无差别的,殃及池鱼的那种。
就当周楚焦急地眺望时,身后传来整齐的号子声。
几十名关中士卒推着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车缓缓行到山坡下。
与此同时,前方,箭如雨下。
王师的弓弩手在第一时间抢占位置,用箭矢覆盖关城,甚至还有悍不畏死的,直接攀爬两侧的山壁,以求能够获得居高临下的射界。
而之前仿佛凝固在地上的盾牌,排成阵列,向关城的方向徐徐推进,大队的持刀士卒,已经在盾牌后面整队,他们都是轻装持刀,显然是先登队伍,一面面旗帜招展舒张,上面写满了他们的番号和功绩,表明先登的都是关中王师的精锐,无一不是战功赫赫。
关中王师在猝然遭受袭击之后,竟然还能这般列阵、进退有据,周楚心中已经有数,高呼着
“郡公!郡公可有大碍?!我要见郡公!”
他挥舞着双手,就要向杜英所在的方向去。
监视他的关中士卒们猝不及防,也只能伸手先拦住他,可是他们没有接到直接押住周楚一行人的命令,甚至通事馆的梁掾史还强调一定要善待这几个人,所以他们也不好直接动粗。
双方正推搡之间,梁殊大步走过来
“为何喧闹?”
什长赶忙跑上前压低声音汇报,很快周楚就看到梁殊像模像样的把那什长批评了一顿,什长连声应诺。
周楚无奈的笑了笑,他自然是能够看出来这是在演戏的。
在汉中待了不短的时间,周楚早就知道关中体制内,文官和武将本来就互不统属、地位高低相同。
既然关中王师士卒已经收到了命令、以令而行,那么通事馆也没有什么资格横加指责。
不过该走过场的,周楚还是要配合,他赶忙上前两步解释了一下,连连表示“无妨”。
梁殊这才挥手让什长退下,却并没有让士卒们直接撤走
“让将军受惊了,有几个宵小之辈动用了剑阁上的床弩袭击都督,现在剑阁已为叛贼所据,都督下令攻城,所以还请将军退避观摩,莫要为矢石所伤。”
周楚试探着问道
“看来都督并无大碍?”
“哈哈,都督福大命大,怎可能为小小箭矢所伤?”梁殊随口说道。
杜英在进入白水关的时候,就已经提高戒备,过葭萌关的时候就已经备战待敌,现在自然更是打起十二分戒备。
当那箭矢来的时候,杜英直接被亲卫们一层又一层扑倒在地,而疏雨直接依照计划下令展开队列攻城,一切都行云流水一样。
因此梁殊认为都督唯一的“大碍”,就是被亲卫们压着可能有点儿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