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用了小半碗粥便睡了。
暮色渐渐模糊,堆满了晚霞的天空逐渐平淡直至毫无色彩。
宣德殿。
黑衣人一路隐匿身形来到宣德殿侧面抬脚一个助力便越墙而入,行至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打开暗格,进入内室。
只见那人一袭夜行衣,身躯凛凛,一双瑞凤眼笑眯眯盯着房中斜倚在明黄色龙榻上的谢湛。
那黑衣人席地而坐,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半晌没得到回应,地上那人也觉无趣,起身走到谢湛身边,“啧啧”几声,“你这心思多半自己都不理解。”
谢湛本就郁郁,闻言眸中冷厉加深了几分,“你懂什么。”
孟广砸吧几下嘴,嘿嘿笑道,“我比你可懂得多。”
谢湛行至红木雕嵌理石圆桌前坐下倒了盏冷茶一饮而尽,拧眉道,“你走吧,明晚再来。”
孟广见状好奇心更甚,从地上起来坐在谢湛身边挑眉道,“说说看,你昨晚......”
谢湛被缠的紧,捏着杯盏随口道,“没有。”
孟广闻言又啧啧个没完,“你不会是不行吧?”
谢湛睇了他一眼,“你想体验?”
“免了,在陆家那些年啥都教你了就是没教会你‘及时行乐’。”
孟广留下这话一闪身便离开了。
孟广是陆菀母亲孟静兰庶兄的庶子,自小不受宠差点被嫡母打死,生母逝后便远离孟府独自闯荡,这一闯还真就闯出了名堂,被一个隐退高手收为徒传授一身本领。
两年前在谢湛生死垂危之际出手救了他,而后又将自己学的本事教给了谢湛,对谢湛来说,孟广亦师亦友,只这人实在吊儿郎当没个正型让人尊敬不起来。
谢湛曾让孟广直接去暗杀祁王,可那老匹夫阴损又胆小,就连睡觉身边都一堆高手,孟广那次差点丢了小命。
时光荏苒。
太阳逐渐西沉,陆菀倚在玉兰树下,晚风夹杂着玉兰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时而传来鸟雀捡食的叽喳声。
十几日来,谢湛除了十五那日歇在凤仪宫,一共召寝了三回,两回都是傅婕妤,还有一回就是今晚了,是于美人。
眼瞧着明儿就是于美人解除禁令的日子,看来于美人是真的挺得宠的,只这得宠......似乎有些虚。
翌日还未到凤仪宫就听说于美人被晋为婕妤,当真是恩宠深厚。
关雎殿前,于婕妤盛装而立,面上隐有得意之色。
如此,皇后之下便有两位婕妤了,偏这两位还互相不对付。
于婕妤这回只瞪了陆菀一眼便越过她行至傅婕妤身侧,她终于与那个武夫之女平起平坐,自是要炫耀一番。
未等于婕妤开口,傅婕妤不屑道,“小家子做派。”
于婕妤脸色难堪,正欲呵斥忽觉这是在皇后宫里,掩住眸中怒意尽量平稳道,“我怎么样也比你个武夫之女好。”
傅婕妤却掩袖笑了出来,“照你这么说皇后娘娘不仅是武夫之女,还是武夫的孙女,你这意思你比皇后娘娘还高贵?”
陆菀头一回瞧见这二人正式交锋,只一眼陆菀便知这于婕妤不是傅婕妤的对手,说话不过脑子,多半是仗着娘家的势了,倒是傅婕妤丝毫不见怒意谈笑自若。
于婕妤反应倒快,“你少胡说八道,皇后娘娘乃是国母,你竟敢妄议?”
“妄议的是你,不是我。”
旁人早已习以为常,只当看个趣儿。
二人好似都刻意压着声音,皇后虽知道外头有动静,却不知说的什么。
一入关雎殿,二人不谋而合不再提方才的话。
皇后见众人落座方才道,“恭喜于妹妹得升婕妤之位,本宫知你素喜玉饰,今儿准备了一对羊脂玉方镯,你腕白且细,这镯子四方有棱既圆润又端庄大气,最适合你不过。”
皇后边说边示意香松将黄花梨锦盒连带镯子一起送至于婕妤身前。
于婕妤一瞧果然欢喜,忙起身行礼谢恩。
陆菀虽只瞧一眼,但能看出那方镯是实心的,她回去也得想想该给于婕妤备份什么样的礼。
散后,陆菀听见旁人说六月十二是皇后的生辰,必会大办。
王宝林与郑采女小声说道,“那日定能瞧见皇上,姐妹们都说皇上长得很俊,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们这些人连皇上长什么样都没见过,选秀时隔着几道珠帘什么也看不清,先帝闲时会去园子里逛逛醒醒神,妃嫔们也好借机偶遇,偏她们伺候的这位帝王神秘的很,等闲连面都见不着,也就只能借着皇后千秋宴这种大日子远远一观了。
郑彩女却唤住陆菀,好奇道,“陆姐姐,你说皇上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俊?”
“嗯,与传言差不多。”
陆菀倒没说假话,事实确实如此,如今多了凛然肃杀之气,举手投足间冷傲孤洁气势逼人,让人一见便生了三分惧意。
王宝林和郑彩女闻言更是心荡神摇,也不知何时能侍寝。
自众人以为陆菀侍过寝后,陆菀的用度再未缺过,一切都趋于平稳。
即便一个月只见谢湛一次,她也能安稳在宫中活下去,可这不是她要的。
她本想依着二人从前那点子情分再一点一点笼络他的心,她总能升至高位,如此陆府的脸面也能稍微好看些,若真能到一定位置,旁人也不敢轻易议论陆家。
陆氏的清誉因她而毁,她对陆氏是有责任的,父亲身为家主虽一直护着她,闲言碎语到底免不了。
回到卿玉阁,陆菀便让子衿子佩在庑房中选些像样的物件出来,最好是中等不显眼又不能被人动手脚的。
选来选去,最终选了对细长的玉耳饰,于婕妤不是喜欢玉饰么,如今也算投其所好,因着细长之故,中间根本无法动手脚。
又选了个像样的锦盒便带着子佩一同前往华阳宫兰泽轩了。
刚入华阳宫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奉承声,待一走进便瞧见三五人将于婕妤围在中间,瞧见陆菀便噤了声。
谁都知道,于婕妤看陆菀不顺眼。
陆菀行过礼子佩便双手奉上锦盒。
于婕妤身边的丹露伸手接过立即在于婕妤身前打开,于婕妤只瞧一眼直接嗤笑出声,“我说陆才人,你也太小家子气了,这样的物件也好意思拿出手。”
对于婕妤的态度陆菀早有所料,“于婕妤可得仔细瞧瞧,这个可是皇上赏的,虽小但精致,妾自得了后一次也不舍得戴,想着恭贺婕妤晋升之喜这才拿了来。”
如此,于婕妤才算偃旗息鼓,皇上赏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这个是陆菀入宫前带来的,她赌于婕妤没胆子问谢湛。
旁的送的物件陆菀大概瞧了瞧,有补品亦有衣裳首饰,还有一个玉质极佳的镶金玉镯,那镯子一瞧就知价格不菲,出手的确阔绰。
那镯子是空心的,这种最易动手脚,就连皇后送礼都十分小心,送的是实心方镯,因着重的缘故于婕妤必不会戴着出门,可这不要紧,体面就好。
见于婕妤无甚微词陆菀便行礼告退了。
回到卿玉阁陆菀便遣子衿去打听那镶金玉镯是谁送的。
约莫半个时辰子衿便回来了。
子衿说那是周御女送的,陆菀略一沉思回想着此人,好像并无特别的点。
月色清霜打在玉兰树上,花瓣摇曳的影子如水中藻动,一重叠一重。
陆菀正坐在妆奁前紫檀雕花椅上由着子佩篦发,篦一篦发一会儿也能睡得香些。
突然,随着一阵敲门声,双喜雀跃的声音传来,“才人,皇上召您侍寝,宣德殿的人都来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