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是头一回从皇后口中听到心疼二字,上次是谢湛转达的。
他心底漾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蔓延,扩散。
忽地忆起当年救她时哭的泣不成声的模样,那时候竟没瞧出会美成这般光景,果然呐,美人儿撕心裂肺哭起来也美不起来。
咦,他救过的人可太多了,今儿竟能想起来皇后当年的模样,稀奇。
“弦月。”
皇后的闺名是谢湛今日告诉他的,不知怎的竟唤了出来,片刻的不知所措消融后转化为动力。
皇后心中大为触动,她与皇上夫妻多载这是皇上第一次这样唤她,但她还是不能确定身侧之人就是皇上。
可这脸庞,这声音,难道都能作假不成。
既然今日无法从香味辨认,牙印的事她得想法子确认,越拖她越怕。
孟广察觉到今晚的皇后总是走神,他都主动成这样皇后也没动静,方才还主动这会儿却歇菜了。
“皇上,妾今日身子不适,不如改日吧。”
轰!
孟广傻眼了,为了今晚他洗了好几遍,这这这......
看来谢湛推断的没错,皇后是真提防上了,想着便开始回想谢湛那个爱臭脸的平时是啥样。
很快坐直了身子,横生冷意,“往后若不愿便不必过来,朕也好提早换旁人。”
见皇后有些懵,又道,“你走吧。”
这语气,这声音,的确是皇上。
再等等,得等她彻底确定。
回到凤仪宫时便留了汪顺一人在,连香松都被支出去了。
“你说,这世间有什么法子能将容貌换成旁人的模样。”
汪顺暗忖,成为皇后身边的总管日久,他在做事时自然知晓那些个内监宫女不知道的,但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
“奴才不知。”
皇后轻叹一声,罢了,她本没想汪顺能知道,既熄了灯什么都看不见,有些东西便要用心去感受,嘱咐汪顺悄悄打听这件事便打发他出去了。
她已许久没见陆昭媛,陆昭媛是个知礼的,这几日也该来请安了吧,她去的次数多了难免令皇上生疑,再急也得先弄清状况。
翌日晚,陆菀正歪在矮榻上看书吃果子,谢湛悄然而至。
竹云将早已备好的水递到谢湛跟前,谢湛洗净后才将陆菀的足拿下来垂着坐到她身边。
子佩与竹云已躬身退了出去,留下漱口水与痰盂。
陆菀放下书,捏了个果子递给谢湛。
谢湛握着她的手送还到她唇边,“你吃吧。”
陆菀张口吃了,正咀嚼忽地感觉腹部似是被踢了一下,她停下咀嚼的动作,细细感受着。
谢湛察觉到她异样的神情,揽着她紧张道,“怎么了?”
陆菀木然摇头,攥着他的手覆到小腹上,与他一起感受。
都这样了谢湛哪能不明白,她一定是感受到胎动了,连着他也一脸希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动静,二人逐渐有些气馁,但依旧没撤手。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腹部终于又有了动静,比方才更有劲儿,还是连着两下。
眼瞧着谢湛就要笑出声,陆菀忙捂住他的嘴。
“谢湛,你明明不想旁人知道你在这,为何总有这种举动。”
他紧抱着她细想这话,面对任何事他都可以保持冷静,前提是,那些事与她无关。
他必须改变这一点,冷静才有良策。
他吻了吻她的掌心又挪开,“以后不会了。”
待陆菀漱了口二人就回到榻上,今日的喜悦令二人那种为父为母的感觉越来越强,心口被填的满满当当,孩子每时每刻都牵动着他们的情绪。
“谢湛,今日是八月初二。”
“嗯,记住了。”
接着又道,“我这些日想了许多名字,总觉得不合适,不是我心里想要的。”
陆菀将身子躺平望着帐顶,“还有五个月孩子才出生,不急。”
他亲了亲她的右颊,“好,我会想到一个最适合我们孩子的名字。”
陆菀轻轻应了一声便阖上眼睡了,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喜悦被她带入梦中,一夜美梦。
从这以后,她每日都能感受到胎动,有时候是晨起,有时候是傍晚。
因着天气转凉,她隔一两日便会去后苑逛逛放松心情,已多日未去向皇后请安,谢湛虽说过不必向皇后请安,皇后终究是皇后。
与之前去的时辰一样,选在午睡之后。
这个点,神清气爽最适合去请安。
今日她没戴粼光,属实有些招摇,只簪了一支寻常玉簪。
到凤仪宫时稍候片刻就被领了进去,多日未见皇后,皇后气色与上次见时相比差了好些,何事能令皇后烦忧至此。
“昭媛孕态初显,人瞧着也容光焕发。”
陆菀垂眸浅笑,“妾整日在房中养着吃的也多了些,倒是娘娘整日操劳实在辛苦。”
皇后眸光略沉,强撑的笑意瞬间便散了,她虽忌讳与陆昭媛独处,怕惹事上身,可陆昭媛瞧着极爱重腹中皇子,该不会以此陷害,况且,她已令汪顺侯在隐蔽处。
那件事扰她多日,必得寻机一问究竟。
“本宫有几句私房话想与昭媛说,烦请昭媛屏退左右。”
竹云与山奈立时拉满了警惕,就连陆菀也不敢轻易应下皇后的请求,皇后这几次的行为实在奇怪,她不得不防备。
“不瞒娘娘,这几位都是妾的亲信,不会将娘娘的话传出去。”
“昭媛放心,本宫亦会将身边人遣走,殿中只你我在,皇子若有事定与本宫脱不了干系。”
皇后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陆菀再不应就是打皇后的脸了,她伸手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竹云的腿。
以竹云与山奈的身手对付宫里这些个宫女内监那是手到擒来,陆菀袖中亦藏了柄开过刃的匕首,是竹云方才给她的。
“娘娘这话便见外了,娘娘宅心仁厚妾从未疑过,宫里的皇子公主不管出自谁腹中娘娘都是嫡母,是母后,娘娘一片赤忱定会将妾腹中孩儿视为己出。”
言罢便屏退左右,皇后身边的宫人也跟着退了出去。
殿中只余二人,静的只有皇后食指与拇指间杯盖一下下掠过杯壁的脆声。
待皇后轻啜一口盏中茶才开口。
“不知昭媛是否注意过,皇上右肩可有印记。”
陆菀端起杯盏掀开杯盖,雾气霎时上涌,陆菀的视线穿过雾气觑了眼皇后,很快又不饮一口放下杯盏。
皇后究竟期待她说什么。
她心里切实知道,谢湛不管左肩还是右肩,都没有印记。
“妾从未注意过,娘娘可是瞧见皇上肩上有什么印记?”
见皇后抿唇不答,陆菀又道,“娘娘不妨一说,妾,会寻机瞧瞧。”
这话是表明她可以经常见到谢湛,这件事皇后不会不知道,她只是提醒。
此时不光皇后烦忧,就连陆菀也心生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