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院侍卫司的密谍已查探得清楚,与剃度出家的后唐永王李存霸暗中密切来往的,包括安重霸、安重进、张从宾等先前所迫,而只得归从的降将。李天衢情知虽然大部分本来效力于后唐的文臣武将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但是也总不免会有一小撮人仍有以复兴故国的名义反叛作乱的打算。
本来李克用膝下那些子嗣当中,除了早亡而死在朱温手中的李落落,也唯有李亚子李存勖曾名动天下,其他人则养尊处优惯了,能力平庸、心无大志,如今留得命在的也断然不敢再出头作乱,而甘于做个魏朝的顺民。
也唯有李存霸不甘心这一辈子做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乞请魏朝许他出家为僧,也不过是自保的手段。
按正史线后唐兴教门之变,而李嗣源挥军进入洛阳城时,李存霸便逃亡至河东故地,刻意换上僧袍,哭求只盼能遁入空门,进山做个僧侣,乞望饶命。然而他暗地里却密谋杀害太原留守,意图占据河东自立...虽说以李存霸的能力而言,也注定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可是人菜瘾大,他铤而走险的胆子还是有的。
既然知道李存霸有极大的概率要造反生乱,李天衢自然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答应了他不必赶赴汴京接受安置,就留在河东地界出家为僧的请求...如今也终于是时候顺藤摸瓜,利用李存霸揪出那些不甘心认命的后唐降将,再一并歼灭根除。
而与李存霸秘密来往密谋的降将当中,诸如安重霸极有心机,善于取悦他人,然而为人狡诈奸滑,贪猥无厌;他那兄弟安重进性情性恶,杀活人试剑,甚至不止一次论罪出逃,仍按捺不住无端杀人的冲动;张从宾按史载亦于后晋时节,响应叛乱连杀皇子石重信、石重乂,纵兵掳掠内库金帛......
总之那些决议再复背叛魏朝的后唐降将,一个个的或是贪婪、或是残暴,也都是但凡有些机会,便要想着如何造反作乱的习性。
虽说魏朝雄踞中原、国富兵器,可李天衢他们恐怕以往仗势横行惯了,骨子里也满是乱世军阀狠毒残暴的凶性,不愿受律法更为严整的魏朝约束,那么索性便要以复兴后唐的名义举事,或早或晚,总要横下心来引发叛乱。
可是安重霸、安重进、张从宾等叛将能煽动的兵马有限,李存霸更不过是个被安排到五台山清凉寺出家的和尚...他们也必然要利用坐镇北方边塞的军将身份,试图与在塞外漂泊的李嗣源所部兵马搭上线。而根据巡院侍卫司密谍查探,李存霸与那些后唐降将来往得十分频繁。想必也已与李嗣源互通声息,并且图谋于近期要大闹一场。
后唐降臣当中,贼心不死的内鬼几乎也都已揪了出来,不但要一网打尽,也更要趁机重挫李嗣源,尽可能铲除这个一直意图收复河东,而袭扰我朝北境的威胁...李天衢心中念罢,便招呼张骁附耳过来,又是一番言语交代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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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代北,大同军节度北境关隘再往二十余里处的草原上...入夜时分,天空繁星点点,浩瀚银河在夜幕中铺开。星光之下,野草随着微风吹过起伏不定,隐隐约约的,也能望见不少人马就隐藏在长得老高的草丛当中。
李嗣源就如同尊石雕一般盘膝安坐,他脸上皱纹沟壑遍布,与一个终年在塞外受风吹日晒的长者也没有什么分别...李嗣源深沉的目光朝着远处眺望过去,怔然出神,比起当年毅然决然的招聚后唐余部兵马出走塞北,如今的他神情麻木,眼眸深处也多了几分迷茫之色。
未过多时,李嗣源隐隐的听见有一阵蹄声传入耳中,便立刻站起身来,又眯着双眼向南面眺目远望。他的心腹安重诲也疾步赶至,沉声报道:
“主上,安重霸到了......”
陆续又有无数黑点从草丛中蹿出身来,李嗣源与接受魏朝收编的后唐降将搭上了线,暗中已经过几次接触,也终于到了联手举事的要紧时刻...李嗣源尽可能直起身板,瞧着十余骑疾驰而来,其中本来归降于魏朝,如今的身份则是大同军牙将的安重进策马于前,他突然一勒缰绳,滚鞍落马,又疾步赶至李嗣源面前,便施礼拜道:
“末将安重进...拜见主上。”
李嗣源驱步上前,伸手托住安重进的双臂将他扶起,又连忙问道:
“安将军已是第二次暗中出关与我商议,也当万般小心,只怕也容易使得魏军疑心...这次前来,可曾确定没有走漏声息?”
安重霸闻言嘿嘿一笑,便回复道:
“主上勿虑,魏朝于云中代北之地设大同军藩镇,那节度使谢彦章也须重用我等熟知地势的降将。末将隐忍至今,好歹也已取信于谢彦章等魏人将领,如今司掌大同北境关隘军务,关卡轮班值守的将官士卒,多是末将的心腹,也都愿追随主上复兴大唐,自也不必疑虑有人会走漏风声。
当然也有一些部曲并非我河东旧部,待末将接应主上挥军入关时,就突下死手,将他们尽数杀光便是。而主上入关南下,直取大同军治所云中县城,犬子安怀浦也会里应外合,开城门策应主上入城...如此先行收复代北诸地,已是势在必得!”
“如若能顺利攻取云中城,突袭蔚、朔二州,再往南便是代州治下的雁门关了。而雁门关周围地势峰峦环绕,路狭谷深,地势险要,也着实难以攻破...只怕也很难再深入河东腹地,而一举夺回太原晋阳......”
李嗣源闻言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却长叹了一口气,又沉声言道:
“即便我军先取云州,再复夺蔚、朔两处州府,但是魏朝闻知北境失守,必然会集结大军来攻。以我军的处境而言,也必然会将面临旷日持久的苦战......”
安重进眼见李嗣源有些犹疑,他又往前迈了两步,继而劝道:
“主上,趁着大同军节度使谢彦章至大同西隅亲自检视边关守备,眼下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何况当年武皇任云中捉守使,而后招聚代北诸军,先行率三万五千骑入关,助唐室讨伐黄巢,收复长安京师功居翘楚,这才得以受册封称霸河东。
故而云中代北,也正是我沙陀迁入河东的发迹之所。即便暂时多不回故都太原晋阳,可是主上一旦夺下云中,收复失地,想必也能使得众多为势所迫,不得已而归从于魏人的沙陀儿郎生出复兴故国的心思...竭尽所能,促使我唐国降从于魏朝的旧将重振社稷,这不正是主上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而且眼下魏朝大举南征,已吞并吴国,又与越国开战,且招致吴越、闽国的警惕...还要稳定时局,一时间无暇北顾,要集结军旅来攻也总要些时日。我等便抓紧时机整顿城防,再不济也可以扫荡尽云州、蔚州、朔州等诸地钱粮财帛,于魏朝军旅合围之前遁入塞外...如此岂不是也能解了主上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