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武公九年春天,鲁武公姬敖和大儿子公子括、小儿子公子戏,三人一同西行,朝见周宣王。
“臣,姬敖携长子姬括幼子姬戏,拜见天子。”
“姬括拜见周天子。”
“姬戏,朝见天子!”
周宣王看着下方跪拜三人,连忙摆手:“公卿,速速起身。”
“鲁武公自鲁地长途跋涉至此,何事所求?”周宣王看着鲁武公淡淡开口。
“臣,今日入京只为一事。”鲁武公推出自己的两位孩子,“带着未来的鲁王朝见天子。”
周宣王欣然大笑,对两位孩童招了招手,“来,上大殿上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们。”
姬括有些害怕的看向父亲姬敖,不愿动弹。而姬戏却是一脸神往的看着那高坐大殿的周宣王,竟是大胆的踏上矮梯,缓缓走向周宣王。
周宣王见此大笑不止,一把揽过姬戏抱在腿上。
“好孩子,有胆魄。”
“告诉本王,你叫什么?”
姬戏吞下唾液,颤颤巍巍答道:“……姬戏……”
“鲁武公,太子可曾有立?”
周宣王看向姬敖发声询问,被询问的姬敖也是一呆,但还是回道:“已立姬括为太子!”
周宣王不屑的看向躲在姬敖身后的姬括,语气颇为不满。“走兽幼年且知搏杀得母食,鲁武公况且不知?”
鲁武公脸上阴沉,一袭官袍的樊穆仲忽的走出朝队。
“禀天子,自古王朝拥立太子,立长不立幼方可服众矣。废长子立少子,不合于礼;不合于礼,必然触犯天命;触犯天命,必然诛灭;可发布之命令不合于礼,则命令不能实行,天子也就再无权威;实行命令而不合于礼,天下将背弃君上。以下事上,以少事长,是合于礼的做法。现在天子为诸侯立嗣,且立其少子,这是触犯了先王所立的规矩。如果鲁国听从您的命令,诸侯效仿您的做法,那么先王之命将阻塞难行;如果鲁国不听从您的命令,您因此诛伐鲁国,那么您这就是自己诛伐先王之命。此事,您诛伐也是失误,不诛伐也是失误,天子还是慎重考虑”
周宣王不满的看着樊穆仲,虽说早已厌烦这个朝中野老,但还远不是可以废除其时。
“爱卿言重。”周宣王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眼樊穆仲,“姬戏更能担任鲁王,本天子已经决定,不必多言。”
…………
鲁武公九年夏天,鲁武公从周朝回到鲁国后不久去世,虽说对于周宣王的安排不满,但还是忌惮于周宣王的霸权,只得让公子戏继位,是为鲁懿公。
鲁国寝宫内,鲁武公虚弱的卧于病榻之上,一只手死死拽住姬括的手。
“括儿——”
“哎。”姬括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鲁武公,声音颤抖:“儿臣在呢父王。”
“本该属于你的鲁国国君之位归你弟弟了,心中有怨吗?”鲁武公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姬括,明明很听话的孩子,又是长子,却因周宣王的横插一脚,人生轨迹就此发生了变化。
“没有的父王。小戏比我更能胜任鲁国国君这个位置。”姬括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觉得鲁武公的做法有何不对的地方。
鲁武公欣慰的看着姬括,眼里只有自责,嘴里低喃:“该怨的,该怨的……”
“父王——”姬括立刻发觉鲁武公的声音越发细小,连忙呼叫一声,却没有得到回答,对着外面大喊:“疾医,疾医!”
姬括绝望的大喊,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出。
门外一直跪着的姬戏眼神迷离,一直没有得到鲁武公的允许进入寝宫。
“小戏——”姬括眼神失神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姬戏。“父王……走了。”
“死之前,说过立你为王,这鲁国天下——归你了。”
听见姬括的呼唤,终于是心中大石落下。
…………
鲁懿公九年,公子括之子伯御弑杀鲁懿公,自立为君,史称鲁废公。
鲁国首都内,一座府邸内,中年人外貌的公子括,看着眼前数十道身影,眼神中满是愤怒。
“逆子!”公子括一把摔碎手中紧握的玉杯,气的浑身颤抖。
眼前数十人都是鲁国朝堂内的大儒,或是大将军。而自己的儿子伯御,手握大权,腰别玄剑,一伸黑甲的看着自己,重复了之前的话。
“请父同行,夺回大统!”
“杀君废帝,自立新王!”
公子括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只是摇头,嘴里低喃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手足相残,何为?”
“为正统!”伯御神情冷漠挥剑一刺,直直逼近公子括的喉咙处。
“刺啊,刺死我这个父亲,你岂不是更有出师之名了?!”公子括全然不怕,径直站起直视伯御。“滚出宅院,这辈子你不再是我公子括之子。”
伯御扔下玄剑,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走吧,离开鲁国。我会对外说你已经死于乱军之下。”
公子括只是呆滞,颓然的坐于地上。
…………
“发现公子戏,赏钱百钱!”
“生擒公子戏者,赐钱百银,官拜上将军。”
在鲁国的皇宫内,鲁懿公发缕散乱,跌坐于大殿前。
伯御提着当今将军的头颅,一步一步的靠近鲁懿公。
“公子戏,做了那么多年鲁国国君,是该物归原主了!”
鲁懿公怒视伯御,“逆臣!本王……”
“啊!”
可鲁懿公话还没说完,一把锋利的宝剑尖锐的刺入大腿,顿时一股刺痛感传至鲁懿公全身。
伯御一脚踩住那条向往冒着鲜血的大腿,脸上是一抹极致狰狞的恶笑:“我才是鲁国国君,而你只是一个卑微的阶下囚!”
“公子括……要是……得知……你的计划……你连祖堂都……进不去……”鲁懿公忍着剧痛,豆粒大的冷汗垂落。
“别提我的父亲,就是因为他太善良,所以才会被你夺取国君之位。”伯御暴虐起身,挥剑剁下鲁懿公的头颅,顿时鲜血四溅,打湿了伯御的脸庞。
鲁国上空,雷鸣电闪炸响不停。
伯御篡权后不久,提着砍了鲁懿公头颅的宝剑,亲自走入后宫,为了斩草除根,欲杀尚在幼年的鲁懿公遗子公子称。
而到公子称的房间时,伯御一脚踹开大门,只见保姆孝义保神情慌张的看着伯御。
“称何在?”伯御冷漠发问。
孝义保刚准备摇头说不知,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席卷全身,自己的左臂赫然被砍下,暗红色的血液止不住的流出。
“本王问什么回答什么!”伯御冷漠的靠近孝义。
踢开地上的残臂,注意到孝义保的眼神不经意间看向不远处的一道房门。
伯御径直走向那道大门,而孝义保忍着痛,死死拽住伯御的腿。伯御可没时间浪费,直接挥剑砍下孝义保的另一只手臂,在孝义的哀嚎声中缓缓打开那间大门。
一身太子服饰的小孩,躲在床底,一个劲的低喃:“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伯御冷笑一声,一只手拽出躲在床下公子称,将其提起。
被提着出来的公子称,见到那躺在地上哭泣哀嚎不止的孝义保,竟是怒目圆睁的骂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为什么……”
“嘘!”伯御食指堵住公子称,语气渗人。“别说话,死了后嘴会合不上——”
“噗——”
一剑封喉!
伯御提着公子称的尸首,径直转身离去,临走前看了眼断臂正在恢复的孝义保,感兴趣的看了眼,便离开了。
待伯御远离很久后,一直躲在柜子里真正的公子称走了出来。
跌跌撞撞的跑到孝义保身前,脸上是止不住的泪水。
“孝义保——孝义保——”
“孝义保——”
孝义保脸上苍白,眼神无光,泪水止不住的流泪哽咽。“太子……去……你现在是我的孩子……离开……离开鲁国……”
“孝义保,孝义保,我不走,我不走,你会死的孝义保——”公子称拼了命的摇头。
…………
最终,公子称带着孝义,一同趁着鲁国国都大乱,逃了出去。
可是二人根本逃不出鲁国,只能秘密养于公子称的舅舅家。
当远在镐京的周宣王得知了鲁国兵变后只是惋惜一下,便再无下文,直至公子称的舅舅将那晚的事情全部禀告周宣王。
当周宣王得知孝义保用自己的孩子保下公子称后,脸色阴沉的可怕,一脚踢翻诸侯进贡的贡品。
“兵发鲁国!”
一声令下,周朝大军浩浩荡荡的连夜拔营,攻伐鲁国。
同时,各地诸侯也是纷纷起兵,形式上的发难鲁国。
但让诸侯都没想到的是周宣王竟然如此震怒。
那晚,周公圣人法相径直落于鲁国上空,以一人杀一国!
当第二日天鸣时,众人只看见一个满是残垣断壁的鲁国国都,和被斩为三截的鲁废公伯御。
周宣王早已回到了镐京,但是周公法相却是坐落鲁国一年之久,才堪堪离去。
称的保姆孝义保急中生智,救下公子称事迹也受到鲁国人的传颂。
鲁废公十一年,周军讨伐鲁国,杀死鲁废公的残余势力,当鲁国得以镇压叛乱后,周宣王询问鲁国公子中有谁能够担任鲁王,要让他担任鲁国国君。
樊穆仲走出朝队,作揖道:“鲁懿公之弟公子称,庄重恭敬地事奉神灵,敬重老人;处事执法,必定咨询先王遗训以及前朝故事;不抵触先王遗训,不违背前朝故事。”
周宣王点了点头,认可了樊穆仲的话,拥立公子称为鲁国国君,是为鲁孝公!
“拥立公子称,他必能训导治理好他的百姓。”
于是在夷宫拥立公子称为鲁君。
鲁孝公二十七年,鲁孝公去世,其子弗湟继位,是为鲁惠公。
在鲁孝公弥留之际时,周边没有一人陪留,独有一位一辈子没有变换过面容的孝义保,看着自己。
“孝义保——”鲁孝公苍老的手指伸向孝义保。
孝义保却并没有握起鲁孝公苍老的手,而是眼神温和的看着鲁孝公。
“大王,我要走了——”
孝义保温柔的抚摸鲁孝公的额头发丝,就像幼年时,还是公子称的自己,无忧无虑的躺在孝义保的身上,舒心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
“保母——”公子称眼睛大大的,看着孝义保。
“嗯?怎么了公子?”孝义保温柔的低下头,点了下公子称的鼻子,笑眼弯弯。
“大王要把皇位让给我,还立我为太子。”
“说是一辈子对父王的自责,不愿皇位流传于他那一系,还说公子括大哥生来悲悯他人,很难收复朝野的那些豺狼官员,而伯御野心勃勃,一直在谋划造反,现在更是手握大权,就更不是明主了,思来想去就把太子位立给了我。”
“可是我并不想当鲁王, 我向往外面的世界,我想像小人书里的一样,骑马走江湖,饮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行狭义之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公子称慢慢的说着,孝义保静静的听着。
孝义保嬉笑一声,“公子,说什么呢,外面的江湖可都是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好的。”
公子称却是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明明保母说过,外面的人和事都是最绝的。”
“有吗?”孝义保否认。
公子称不开心的鼓起小嘴,“保母骗人——”
孝义保见此也是点头承认,“说过,说过。”
“什么都没记,就记这些!”孝义保戳了下公子称的额头。
公子称“嘿嘿”一笑。
“我想和保母一起出去闯荡江湖,一起过那小人书上的生活。”
“好,以后陪着公子一起闯荡江湖!”
“嗯嗯!”
“最喜欢保母了——”
…………
鲁孝公苍老的眼眶通红,“孝义保——”
“——我违约了——”
“我真的,很想很想,陪你一同行走江湖啊——”
孝义保一身银甲,头发扎起束高,戈戟放置于身后,英姿飒爽,如同一尊女子武神在世,眼中闪过不忍。
“大王,臣……要走了——”
“保母——你真的很漂亮啊……”
“我……最喜欢保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