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的拘留所探视室里。
活到了二十来岁,袁翠翠还是第一次这么情绪激动地当面控诉自己的父母,说完这些话,她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戴着手铐、双眼赤红地看着她的父母,等待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忏悔。
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袁翠翠的父亲眼神凌厉,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袁翠翠刚刚说的任何一句话,于是沉默半响,转过头对着一脸伤感的袁母恶狠狠地说:“哼,你看看这个孩子,就是被你给娇惯坏了。”
听到他这么说,袁翠翠忽然就了然了,她终于明白对于这两个生了她养了她的人,她这辈子是等不到一句道歉了。
她靠回椅背上,颓然地坐在上面,眼里似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袁翠翠的声音跟她人一样听上去死气沉沉:“从小为了给你们争光,我就算拼尽一切都要比别人更优秀。自从进了A大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里比我优秀的人多如牛毛,可是你们呢?依旧跟以前一模一样,每次回家有外人在时就把我当成可以炫耀的工具、各种变着法地夸我;没有外人在时,就知道翻来覆去地拷问我考试考了第几?为什么没有拿到第一?是不是我自己还不够努力?每次回到学校,我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焦虑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最后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稳坐年纪第一了,你们又开始苛求别的,让我在学校里千万不要随便谈恋爱,要找就要找最优秀最好的人来给你们当女婿……从始至终,我不过就是你们跟人攀比的工具而已。”
“是我自己主动想要吸毒的吗?不是,我也只是被人蒙骗了而已。四百万真的很多吗?多,但是还不至于把我们家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吧?好歹我名下还有一套房子,大不了我把它折价再折价卖掉,顶多也就亏一百来万,这钱我们家难道真的没办法还上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前所未有的平淡:“你们只是觉得我没有了利用价值,给不了你们想要的回报,所以选择明哲保身,找个借口不想要我了而已。”
被自家女儿精准无误地戳穿了心思,袁父和袁母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有一天会被自家小女儿说得如此卑劣。
袁父的声音变得有些恼怒:“父女一场,我们本来想跟你好聚好散的。可是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我们虽然嘴上抱怨,但还不是从来没有虐待过你?从小到大我们是短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哥哥姐姐有的东西你不照样都有?你们这代人啊,就是物质生活太优越,反而越来越矫情。要是把你丢到我们小时候那个年代,连饭都吃不饱,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的时候,我看你还哪里有闲心成天想七想八,冒出这么一大堆的心理问题?真是不知好歹,养你难道还养出错来了?”
物质上虽然从来没有短缺她什么,可是精神上的虐待也从来没有停过。
可是事已至此,袁翠翠已经懒得同他们争辩什么了,面前两个人对她有过生养之恩,不管怎样,她也没有资格去恨他们。
袁母揉了揉眼睛,接着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到了最后在你眼中我们居然变成你的仇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不是你自己贪玩,成天不务正业,会招惹上这些坏人吗?毁掉你自己人生的是你自己,明明都是你一个人的错,怎么还怪到我们当父母的身上了?”
袁翠翠点了点头,嘴角冷笑了一下:“嗯,你们说得都对。你们走吧,以后我们双方生老病死,再无牵连了。”
说完她按下了一旁的呼叫铃,结束了这次探视。
监管人员进来解开她的手铐,然后将她带回拘留室,从始至终她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她父母一眼。
回到拘留室,她依旧像往常一样蹲坐在角落,比起毒瘾发作导致的浑身关节疼痛,她感觉好像有更深的疼痛感正在从她心脏深处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拘留室的门重新打开,看守人员用机械般没有感情的声音对着屋里喊了一句:
“04247号,你家人给你买了一床棉被,出来领取一下。”
……
自从她们决定将袁翠翠吸毒的事反映到他们学院开始,袁翠翠被开除的结果就在柏影和小肖她们的预料之中,不过她们对此倒没有什么愧疚之情。毕竟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对方隔三差五地来找柏影的麻烦,又是一个情绪十分不稳定的瘾君子,要知道冰毒可是强致幻剂,以她的精神状态要是在持续下去,肯定迟早会在学校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
相反,在得知袁翠翠至少有一段时间会消失在她们的世界中,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小肖和云云得知了袁翠翠这段时间的大致经历后,也都十分唏嘘,经管学院的一代系花短短数月时间便落得这么个下场,可见人生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往往一步错,步步错,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在深渊里越陷越深。
谁也不知道袁翠翠到底能不能戒毒成功重新来过,但是比起同龄人,她无疑是已经走上了一条曲折得不能再曲折的路。
几人感叹归感叹,更重要的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眼见周末将至,她们也重新开始规划周末出去游玩的事情。
贺淮清最近几天一直都忙着在外出差,柏影问了他上次提到过的市内可以玩射击的俱乐部在哪儿。贺淮清知道她跟室友们打算周末过去以后,不仅把定位发给了她,还提前让手下给她们做好了一切安排。
柏影佯装叹了口气:“可是某些人在外出差,都不能跟我们一块儿去。”
贺淮清:“哼,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到时候你一眨眼,我就出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