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唷,难怪今早喜雀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呢,原来真有贵人来,萧公子,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赔罪啦!”
九娘一怔,便乍现惊喜之色,向萧业施礼道歉。
萧业有些奇怪,按说九娘这种人,应是八面玲珑,欢场老手,怎会光顾着自己,却忽略了周谨的感受?
随即偷眼一撇,果然,周谨的神色不大自然了。
这让他心里更是疑窦丛生,难道是故意挑起周谨对自己的不满?
虽然周谨在乡试与鹿鸣宴上都败给自己,但周瑜后人就是一张金字招牌,再加上不俗的才学,在建康士子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也不怪萧业疑神疑鬼,实在是姚崇的邀约太过于突然,要说仅仅是偶遇,根本不信。
萧业暗中留了个心眼,摆手笑道:“我哪里算什么贵人,夫人不必如此埋汰于我,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九娘低声道:“奴家贱姓韦,萧公子乃大人物,自然没听过奴家的贱号。”
“哦?夫人可是出于关中韦氏?”
萧业讶道。
“萧公子说笑了,关中韦氏乃高门大族,奴家若是于酒肆卖笑,怕不是得押回去浸猪笼呢,三位公子,快请进来吧。”
九娘咯咯一笑,摆手示意。
萧业却看出了一丝不欲多谈之意,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难道这位韦九娘真是出身于关中韦氏?
韦氏略过历史上的显赫不谈,当下最着名的人物是韦后,现被贬为庐陵王妃,年龄和韦九娘相当,如果两者之间真有关系,就很值得玩味啊。
历来政治派系,都不吝于拉拢投资年轻士子。
一来,年轻人好冲动,易于被美色所惑,投资的成本极低,有时付出一个歌舞姬就能完美的达成目地。
二来,年轻人可朔性强,前途无途,投资的好了,会获得巨大收益,即便失败,也没什么,付不出太大的成本。
当然,也有可能不单单是投资,或有别的目地。
萧业留了个心眼,步入屋内。
小院不大,内里却清幽雅致,一排精舍紧挨着洛水,窗外便是辚辚水波,在月光下荡漾生辉。
“三位公子随便坐,奴家去催一下酒菜,稍后便来!”
九娘盈盈一笑,施礼告退。
酒菜采用分餐制,一人一张小几,不分宾主,围成一圈,三人刚刚坐下,就是一阵环佩叮咚,三名妙龄少女步入屋内,身着薄纱,姿色靓丽,青春逼人。
“奴家见过三位公子!”
三女盈盈施礼,就要分往三人身边坐下。
萧业却是道:“且慢,今日我等三人难得聚首,正当推心置腹,彻夜长谈,就不要姑娘陪酒了,如何?”
“这……”
姚崇没想到萧业会来这套,明显怔了下,眼里不由闪现出一抹失望之色,望向了周谨。
周谨也是有隐约的不快一闪而过,大唐以风流着称,吃酒找几个姑娘相陪再正常不过,既能调节气氛,又可以获得乐趣。
可是萧业已经提出不要姑娘,他如坚持要,就显得低人一等,于是勉强笑道:“萧大人说的也是,你们下去吧,再代我们谢过九娘的好意。”
“是!”
三女颇为失望,施礼告退。
酒菜陆陆续续上来,还别说,确是精致的很,一些知名的青楼酒肆也要逊上一筹。
“哟,怎如此冷清?”
不片刻,九娘踏入屋中,惊讶的问道。
萧业笑道:“我们三人很少聚首,今欲说些私话,还请九娘见谅。”
“这……”
九娘神色也不自然了,萧业的意思是赶人,有话快放,没话少哔哔,赶紧走。
凭心而论,这种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事实上萧业也不想再和姚崇来虚的,有话就说,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没空和姚崇勾心斗角。
“那奴家就敬三位公子一杯!”
九娘勉强笑着,倒了一杯酒,以袖遮面,一饮而尽,便退了出去。
屋里安静了,但是气氛也被破坏殆尽,不咸不淡的拉扯了一阵子后,姚崇忍不住道:“如今各地祥瑞纷出,萧兄有何看法?”
“哦?”
萧业暗道肉戏来了,便哈哈笑道:“这是好事啊,自太后执政以来,风调雨顺,海清河晏,上天赐下祥瑞之兆,乃是对太后的嘉奖。”
姚崇与周谨相视一眼,均是无语,这种话就是最堂而皇之的场面话,实际上什么干货都没有。
“萧兄所言确是!”
姚崇附和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现满朝文武纷纷向太后进贺表,萧兄打算何时进贺表?”
“两位兄台可曾进了?”
萧业反问道。
“哎,难啊,不知如何着笔。”
姚崇看了眼周谨,叹了口气。
萧业眼神微眯,他终于明白姚崇请自己吃饭的意思了,明摆着,姚崇忠于李唐,不愿向太后进贺表,可是不进,就会受到太后的打击,所以想跟在自己后面划水。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凭心而论,贺表这东西,尽是谀辞滥调,当政者关心的不是贺表的辞章,而是进贺表的人。
自己是必须要进贺表的。
而在清流眼里,自己不畏强权,敢捋虎须,太后欲篡李唐天下,必有清流不满,可是又被杀怕了,于是推出姚崇,诱使自己说些不该说的话?
指不定背后就有那几个宰相的影子!
果然,见萧业久久不语,周谨突然拿起筷子,击碗作节,放声高歌。
“定陶城中是妾家,妾年二八颜如花,闺中歌舞未终曲,天下死人如乱麻……”
“……曲未终兮袂更扬,君流涕兮妾断肠,已见储君归惠帝,徒留爱子付周昌!”
萧业心里莫名的恼火,这首乐府歌表面上是缅怀戚夫人,唱出了戚夫人悲苦的一生,听着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谁害了戚夫人?
吕后!
吕后掌权,女主当政,这就是影射太后,恰好太后的黑历史也一大堆,与吕后对得上号。
有时候文人之间,不用说那么清楚,周谨唱这首歌,已存了逼宫的意思。
“萧郎,此曲如何?”
周谨借着几分酒意,斜眼瞥向萧业。
萧业淡淡道:“确是不错,若是戚夫人有灵,自当感怀。”
周谨继续道:“萧兄,你我虽不熟识,却是同科,请恕我交浅言深,约在月前,朝中已经开始有谀媚之辈进了贺表,可我等读圣贤书长大,岂能不识大体?这贺表是否要进,如何进,小弟还请萧兄指教。”
姚崇跟着道:“萧兄诗词歌辞名满天下,天下的士子都在看着萧兄呐,而萧兄月余未进贺表,实为我辈楷模,今日萧兄就做个决定,我等唯萧兄马首是瞻!”
“哦?”
萧业暗暗冷笑,却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讳言了,这贺表,我是不会进的!”
姚崇一喜,便道:“若是萧兄不进,姚某与慎之亦不进,咱们击掌为誓!”
“也罢!”
萧业伸出手掌!
“啪!”
“啪!”
“啪!”
三人互击,相视哈哈大笑。
姚崇与周谨眼里,满是得色,仿佛萧业这个出头鸟不当也得当了。
萧业也是以看死人般的目光看着这两个人,只希望……能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