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长弓破碎的刹那,陡然见到了满天星辉,盛大而灿烂。
艳丽的血色从眼前划过,同一时刻,面前的龙妖神色开始慌乱,似是不可置信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凡人所伤。
还想说什么,却只见一道凌厉白光划过长空,那先前还不可一世的龙妖,已经轰然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陆流用长枪撑起身,抬头只见满地血墟铺就,无一人存亡,周遭是虎视眈眈的一双双兽眼。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鼻尖似乎闻到了春风带来的些许百花香气。
年轻的将军突然朗声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世道的苍凉,又像在讥讽自己的无能。
“夏国将倾,尔等无愧这河山,望诸位一路走好!”
一腔荡气回肠,从这片尸山血海中,仿佛也有了回应,若有若无的是空气中都带着呜呜咽咽的哀嚎。
这位孤勇之将就这样单膝跪着,睁着大大的双眸,已经不知何时没有了焦距。
山河都为之悲泣……
妖兽们回过神,从中发出响彻的号召——
杀!!!
喊杀声四起时,皇城已然变了天。
温承似乎也猜到了,还是从枕榻里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画卷,细细抚摸。
画里的少年笑容张扬,眉眼间盛满了盛气凌人,恰如初见时那般。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安详地阖上了眼。
下辈子再不愿入这寂寥的皇家,小将军,我来寻你了……
……
猎猎腥风过,一场血雨也冲刷不尽这遍地尸骨残骸。
君不见,古来白骨无人收。
独立于其中的,是裹着残破血衣的一具单膝跪地的尸首,依旧睁着不甘心的眼。
一道欣长身影缓步走来,停在了尸首面前,倾下身,抬起手抚平了那双眼,“安息吧,我来复这河山。”
破碎河山该如何复,但见日月交替,新一轮的阳光出现的时候,男子手持一柄青色长剑,一身白衣宛若天人。
手下斩尽无数妄图挡道的妖兽,他的剑意,道尽平生跌宕起伏,天地都为之变色。
一场大动荡随着腥风血雨隐去,改朝换代,立国安邦,后世评价这位开国大功臣——
“郎才绝艳,世中无二。”
前朝皇室血脉凋零,祁念之从旁系中挑选了一名优秀子弟,辅佐其登上帝位。
一代明君造福后代,千古盛世蜿蜒流长。
祁氏嫡系当年没能逃过,旁支离的离,散的散。
此后数年,他从中挑选了一名最出色的作为下一任家主,传授其处事之法,经世之道,毫无保留地谆谆教导。
那枚令牌也被他有意之下,传为家主令牌。
不过几年,他劳思过度,躺在床榻上已是垂死之态。
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令牌,恍惚间又看到了那抹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似乎有一道世外缥缈的声音在说:“我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可愿意?”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迟迟未开口,那个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终于男人说出声:“不愿意。”
“如果真有神迹,请让我们的缘分再次相连。”
声音停滞了,“如你所愿。”
永和三年,祁家第一任家主,祁念之,字淮景,年二十有四,疾终。
*
日月交替,星斗转换,山川异域四季在变更,千年光阴瞬息万变。
堂间燃香弥漫,烛火通明,呈阶梯式往上供奉着祖先牌位,静谧而肃穆。
堂下跪拜着中年男人已经头发斑白,双手合十闭着眼,可见他脸上的虔诚,只听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望列祖列宗保佑,护我孙儿平安。”
再睁开眼,男人沧桑的眼眸已是泪水晕染,起身离去时,才发现被他遮掩的地方,拜垫处放置着一个小小婴儿。
祠堂内烛火摇曳,空寂无声,陡然生出一丝长而久远的喟叹,一缕模糊的倩影从婴儿身上那块精美的玉牌现出。
墨发飞扬,白衣清冷似雪山圣洁白莲,皎若明月。
初醒若梦,那双明澈杏眼还泛着迷蒙的水光,四处顾盼之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拜垫上。
奶娃娃不哭不闹,小小的一团,是粉雕玉琢的人儿。
小脸蛋不知为何涨的通红,一双纯真无瑕的大眼睛还在好奇地盯着她。
直到小团子咿咿呀呀开始叫唤,钟漾颤抖着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却被那双小小的手有力地握住。
是温软而新奇的触感。
一股难以言喻的肿胀情绪充斥在心间,她的眸中倒映着水色,万般难言未尽。
“又见面了,阿景。”
……
一国元首喜得麟儿本该是喜事,只是小奶娃才刚出生不过几天,一直高烧未退。
小团子长得粉嫩水灵,不哭也不闹,要不是及时发现,都没有谁察觉到不对劲,可心疼坏了一直盼望着孙子的祁老爷子。
祁家四处求医,却无济于事,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祁凤雄只好求救于列祖列宗。
恰逢其时,老宅大门被敲响,迎面是一位身穿素衣的老和尚,一双深邃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表明来意后,祁老爷子也是将信将疑,但观他面容慈祥,他便把还在襁褓中的小团子递过去。
只见老和尚不过简单的几个动作,从出生起就未曾啼哭的婴儿,竟发出了洪亮的哭声。
伴随着惊喜从天而降,满载着祁家所有人美好的祝愿下,总算是平安度过一劫。
恰巧人声熙攘,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半空中飘荡的透明身影与那老和尚相视一笑。
再见已是千年,相逢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