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然摇了摇头，解释道:“王家人一早就来闹了，根本来不及吃饭。二姐，我跟向阳，这就去做饭。”
说完，两人便向灶房走去。
沈岁欢拿了个印有大公鸡的瓷碗，倒了杯早已经放好的凉白开，喝了口水。
真是渴死了。
然后，她起身和张秀慧一起，将已经睡着的沈安安和沈宁宁两姐妹抱到屋里，盖上毯子。
两姐妹一个一个小毯子，小毯子是用家里的旧衣服做的，有点旧但是却不破，主要是盖在肚皮上，防止着凉。
小毯子边边上用黑线绣了沈安安和沈宁宁的名字，上幼稚园的时候，也能用，不怕弄混。
经历了大哭之后，沈安安和沈宁宁两姐妹的精力被消耗殆尽，早早地就睡着了。
只是姐妹俩的脸上，眼睫毛不停地抖动，睡得也不安稳，脸上还有浅浅的泪痕。
张秀慧拿着温毛巾，帮着两姐妹擦了下脸，脱了粘灰的外衣套子，最后理了理小毯子，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沈岁欢坐在长板凳上，看着祭祀台上的两张黑白照片，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回忆着这几天凌乱的记忆。
四日前，她接到来自家中的电报，电报上只有五个大字:父兄亡，速回。
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匆匆地定下了火车票，往家赶。
幸好，她自己已经中专毕业了，拿到了毕业证书和报到证，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些每天都要用的生活用品没有收拾。
原本，她是计划多逗留几日，买些特产邮寄回去，毕竟下次再到燕京，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但在接到电报之后，沈岁欢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宿舍，将行李收拾好，跟辅导员和同学告别之后，便往火车站跑去。
在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队之后，沈岁欢终于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拿到了火车票，是第二天凌晨发车。
索性，她就直接在火车站站内过夜。
也别觉得奇怪，像她这种在火车站过夜的人还不少，占了大半个火车站，都是拖着大小行囊，撑着扁担箩筐。
有的箩筐里装着两三岁的孩子，有的箩筐里有腌菜、有粮食、有鸡蛋，富裕的箩筐里还有几只鸡。
在火车的硬座上，沈岁欢度过了漫长的两天三夜，整个人都疲倦极了。
虽然，在火车上也能睡觉，但男人的呼噜声，婴孩的啼哭声中、步行串联学生们的歌声、还有鸡鸭的啼叫声……
别具一番风味。
沈岁欢累极了，也只能眯了会，就是现在年轻，身体好，还能强打着精神，要不早架不住了。
直到现在，坐在家中堂屋的板凳上，她还只是知道父亲沈建国和兄长沈朝阳离世了，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张秀慧帮两姐妹收拾好之后，便坐在了沈岁欢对面。
沈岁欢余光注意到了张秀慧，也没有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遗照，哽咽道:“妈，爸和大哥，怎么走的？”
听着女儿的问话，张秀慧陷入了沉思，神情呆滞地注视着遗照，讲述了这混乱的几天。
半个月前，轧钢厂接了加急任务，沈建国和沈朝阳根据单位安排，开始连轴转的加班，就连家都没怎么回，直接睡在单位了。
直到四天前的夜里，沈建国指导完晚辈，刚准备下夜班，经过轧钢厂仓库的时候，看见仓库里面有火光，便向前查看。
没想到就短短一会的功夫，仓库就烧了起来，沈建国连忙边呼喊人救援，边灭火。
而就在此时，沈朝阳早早地收拾好了，原本是在轧钢厂门口等着沈建国，许久都没等到人，就开始回厂区找沈建国。
直到看到仓库前的沈建国和其他救火的同事们，沈朝阳便立刻加入了进去。
与此同时，他大声呼喊道:“仓库着火了，仓库着火了，快来人。”
没想到，没过三分钟，仓库就在突然间发生了爆炸，正在灭火的沈建国和沈朝阳当场身亡。
被呼喊声唤来的其他工友们，刚好看到这一幕，急忙联系厂领导、联系保卫科、联系医院。
最终，火灭了。
除了沈建国和沈朝阳当场死亡以外，还有几名工人受重伤进了医院。
轧钢厂领导在安排人手扑灭了大火之后，便立即安排保卫科调查起了火灾发生的起因。
保卫科动作迅速，在问访了当晚上救火的工友之后，根据火灾现场残留的烟灰，弄清楚了一切。
原是，长时间的加班，一名工人夜间犯困，就想着利用下班前的一点时间，躲到仓库抽烟解乏，匆忙之间，烟头没完全灭掉，人就离开仓库，这才发生了火灾。
现在，人已经被保卫科送到公安局了。
说到这里，张秀慧死死地咬着嘴上的死皮，眼泪止不住地流。
沈岁欢抹了抹眼泪，轻声问道:“妈，那今天王丽是怎么情况？”
钱财乱人心，罢了。
张秀慧低着头，沙哑道:“昨个上午，厂领导到家来，给了补偿方案，王丽下午就回娘家了。”
昨上午，轧钢厂厂领导一行人来到沈家，首先赞赏了沈建国父子的烈士精神，其次安慰了沈家人，同时也给出了补偿方案，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点，轧钢厂工人沈建国和沈朝阳父子在岗期间兢兢业业，因抢救厂内财产(国家财产）而壮烈牺牲，现已向有关单位申请烈士荣誉，已获得批准。
第二点，烈士沈建国有未成年子女沈嫣然和沈向阳两人，烈士沈朝阳有未成年子女沈安安和沈宁宁两人，将由轧钢厂按照城市人口口粮标准进行补贴，每人每月补贴三十斤口粮，直至成年。
第三点，烈士沈建国在岗十五年，现任轧钢厂五级焊工，基本工资六十一元，抚恤金两千五百元。
烈士沈朝阳，在岗四年，现任轧钢厂二级焊工，基本工资三十元，抚恤金一千两百六十元。
「六十年代，抚恤金发放标准，各地稍有不同，这里参考发放方式为: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工资的2倍加上本人40个月的基本工资(基本工资，不含津贴等)。」
王丽听到这里，心都被一个个巨额数字扰乱了，压根就没心思继续往下听，等到厂领导走后，便着急忙慌地赶忙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