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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流华录 > 第十章 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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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凤的声音传到了外面,站在门外吹风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田畴看了看身边的去卑和韩遂,微微低声道:“让两位见笑了。”

去卑和韩遂才到不久,没见到被拖走的王当,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田畴一边感慨这两位带几个亲卫就敢进大营,一边无奈北境军派系太多。但凡有点头脑的也该知道,这一战张牛角的阵亡势必会引发黄巾军的动乱。除了田畴,田豫、鲜于辅等幽州部属也都瞧得出来,但是却无人敢说话。

去卑一直淡淡笑着,手里搓着身上的羊皮。韩遂面无表情,田畴在他身边瞧不出来这位西疆名士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久在北境,确实未曾听说西疆人物,如今见到了这位西疆名士,确实心下震撼,如何也想不到西疆有如此俊朗神采的中年儒士。

“不妨事。”

韩遂淡淡笑道,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思,“韩某和公子青羽、公子建宇都有一面之缘,等一等亦无妨。”

他看了一眼去卑,“左贤王亦不介意罢?”

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何况他还是谋反之逆贼,此刻在大军中却是丝毫不减慌张。而去卑则是一脸尴尬,且不说一个人都不认识,他接了孙原的飞檄,千里奔赴,本来应当做是援军和客人。可是匈奴人衣羊皮毛,身材短小,发型衣物与中原截然不同,何况汉匈之间打了数百年,彼此嫌隙何其多。北境军此时有大半是黄巾军改编而来,大多没见过匈奴人物,而今都像是见到新奇事物一般,心中想法颇多。

去卑心里无语,他本打算率一百亲卫精骑打马走一圈,被韩遂拦下了,没道理援军还要被当做敌人对待,互相哪里来的气焰?于是便有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风雪渐小,空气中的血腥味仿佛也淡了一些。韩遂肩上的积雪愈来愈大,去卑挑了挑眉头,心里正怪北境军不知礼数,南匈奴归汉已有百年,对大汉礼数多少知道一些,正欲说话,只见大帐突然掀开一角,伸出一只玄色衣袍。

熟悉的俊英脸庞映入眼帘,韩遂眉角轻轻上扬:“玄公子、南阳府君,又见面了。”

“久见了,韩使君。”

孙宇一身玄色,清俊挺拔。去卑望去,直觉眼前这位年轻府君英气外露,周身有如无形气场,刚强如剑,气质、人物均属一等一,心中不由暗暗赞叹:“中原竟有如此人物,果然人才辈出。”

韩遂颔首致意,随意引见去卑:“这位便是匈奴左贤王,此番率一万匈奴精骑前来助战。千里奔袭,府君还是当为左贤王请功。”

这一句话,让去卑和孙宇皆微感错愕。去卑是左贤王,为汉之屏障,能来助战有孙原的檄文,尚且说得过去。孙宇可是南阳太守,擅自离开属地已经是大罪,何况私自协助孙原,更是结党营私罪加一等,帮去卑请功如何也轮不到孙宇。韩遂聪明若此,怎能不知道这是一句错话?

孙宇没有答应,只是淡淡道:“青羽在帐中等候,两位贵客不妨与青羽一谈。吾便不参与了。”

“府君若不介意,明日,韩遂再去拜访?”

韩遂突然开口邀约,去卑、田畴、孙宇三人都愣住了,实在猜不透这位西疆名士到底要插手中原什么事情?

“韩使君相邀,吾应了便是。”

孙宇一笑置之,以他目下修为,草原已是无敌手,何况身边还有陈策这等绝世高手,想脱身便是随时皆可。

玄衣公子转身离去,护卫军自觉为他让路,不为他的身份尊崇,而是为了他那开天辟地的一剑,为北境军劈下了制胜的神奇一剑。

“中原有如此人物,难怪弱冠已是大郡太守。”去卑望着他孤高背影,心中赞叹,寥寥数语,孙宇一身孤傲气息便已深入印象,若是此人镇守北境,必然又是北方游牧民族必杀的大敌。

韩遂自然看出了去卑心思,淡淡道:“稍后见了公子青羽,你便知道何为幸运。”

大帐掀开一角,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孙原此刻坐在一张案几前,向着身前烤火,身后的木质朱雀屏风显得桑沧陈旧,郭嘉、赵云等人此刻也已经纷纷入座,右侧已经空出两张客席,偌大大帐竟然一名侍者也没有。

“两位请入座罢。”

望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人,孙原双眸直视韩遂,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去卑也在看着他,眼前这个病怏怏、双腿残废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子青羽?

其实无需介绍身份,唯一的外族人去卑衣着明显,韩遂仍是一身素衣,顶上发冠随是染了风尘,却依然朴素。

郭嘉未曾想到韩遂和去卑竟然两个人就敢于进北境军的大帐,心思急转,口上淡淡道:“在下魏郡太守府门下议曹史郭嘉,现为行征北将军长史,这位是北境刘公之子、大汉侍中刘君。”

韩遂挑眉,他瞬间发现了张牛角不在。

他对面坐了七八个人,但是居于正席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墨色衣袍的在孙原左侧,必然是北境谋主郭奉孝;左手第一人是配两采银绶的青年人,头上是加黄金珰,附蝉文、貂尾的武冠,这样的身份,偌大北境只有大汉侍中刘和,他身后的肯定是刘虞的旧部;再往下是北境骁将、代度辽校尉公孙瓒,黄巾军统帅、镇北校尉张牛角,虎贲校尉张鼎。而此刻,张牛角并不在位置上,而是袖带黄巾的两名千石武官,不出意外便是张燕、杨凤这两位黄巾小帅了。

孙原带着镇北营、虎贲营、度辽营和护乌丸校尉部一同出征,按律,去卑匈奴左贤王的身份,和四位校尉、中郎将同为二千石级,此刻帐中镇北中郎将张牛角竟然不在?

张牛角死了?

黄巾军有三名中郎将,此次竟然只出现了两人,说明必然有一人已然战死,而且是年纪最大的黄巾军大帅张牛角。韩遂想通,一瞬间变了颜色,而这一瞬,正落在孙原和郭嘉眼中。

孙原没有等韩遂说话,先行答道:“镇北中郎将张公此役战没。韩公、左贤王还请见谅。”

去卑不是傻子,看着对面空了一张坐席,心中已经明白,这不仅仅是折损了一位二千石中郎将如此简单,更要命的是黄巾军此后群龙无首,孙原虽然赢了,却赢得惨烈。此后,黄巾军仍然是隐患,而北境仍不能太平。

杨凤仍然在座,他双目血红,也不知道孙原等人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安然坐在郭嘉下首,此刻正盯着去卑:“匈奴人,你在看什么?大帅死了你很开心是么?”

一句话差点将去卑噎死。去卑眼睛瞪大,双手瞬间握拳。

郭嘉、赵云、公孙瓒和张燕四个人同时望过去,对着援军说这句话,还是一位异族贵族,杨凤这句话挑衅意味十足。

孙原显然也没有想到杨凤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当场愣住。

韩遂不动声色,小声冲去卑说了一句什么。去卑紧张的神情瞬间放松,说了一句匈奴语。

郭嘉望着韩遂,不禁赞叹他反应迅速。杨凤这句话谁接都不方便,但是若是去卑听不懂汉语,那便可一次揭过了。

杨凤没有觉得自己失言,如同喝醉酒一般,缓缓起了身,冲孙原一拱手:“将军,下属受伤未愈,请归营帐休息!”

孙原连忙点头:“张公,代我送一送。”

张燕心领神会,起身去扶杨凤:“一同走。”

与其说扶着,不如说两人拉拉扯扯出了营帐。孙原心下放松,杨凤虽然失礼,到底算是见过了去卑,不至于匈奴部说出什么来。何况,这是一支帮了大忙的援军。

至于去卑会不会汉语,南匈奴归顺大汉百年,往来皆是北境大吏,如何能不会汉语?

去卑卖了这个面子,孙原总归记下了。

算是一个小小插曲,孙原等人并未放在心上。然而眼前这个,名为平乱、实为逆贼的韩遂,才是真正不易与的人杰。

大帐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望着孙原的轮椅和他背上厚厚的大氅,韩遂的脸上不经意浮现一种哀伤的神情。

“当初西凉一面,韩某对公子说过:情深不寿。你这副身体屡经风霜,还是多加调养。”

孙原也望着他,这位长者一般的前辈,此刻相隔仿佛已经差了千万里。

“文约兄……”

还是一样的称呼,却晓得如此生分。只是短暂的交心,却不能阻止两者对立的矛盾。

“孙某未曾想过,会以今日这般景象与你相见。”

孙原话中的语气,令赵云和公孙瓒同时起疑——这不像孙原一贯待人风格,而孙原又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如何景象?”

韩遂一笑:“可是,如今这景象,在当初初见时,韩某却已经聊到了。”

“当时劝你,不过是怕你这青年俊彦夭折在西北苦寒之地。你又决心回到北境,我便知道,你必要远征草原,只是没料到,你竟一路打到了弹汗山。”

韩遂闭上眼睛,好似在回忆那座被一剑劈裂的雄浑山峰。

“我猜到了你要求死,却想不到,还有孙建宇和郭奉孝一直为你保驾护航。你若就这般死了,便着实太无趣了。”

韩遂的声音轻飘,却字字如刀,直入每个人心中。

郭嘉脸上瞬间变色,却又迅速平复下来,眼神在韩遂身上飘忽不定。

“不过不想去雒阳。我若死了,北境反而转危为安。”

孙原猜到韩遂想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我死了,刘和顺理成章接手北境,为了压制镇北营,虎贲、度辽、护乌丸校尉三营只能留在北境。张牛角不用死,黄巾军也能成为大汉的可用之兵。”

赵云和公孙瓒火速互视一眼,他们是在不曾想到,孙原早就看出了郭嘉的盘算,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代价来反制。

“尤其是……你若造反威胁关中,北境的数万大军便能入并州,转道帝都,直扑关中。”

“你不愿面对一支打赢了鲜卑的百战之师,故而趁着鲜卑和我北境大军鏖战之际消耗北境兵力。若你二万铁骑早一日与我会师,这一战早已全胜。”

“我等不来匈奴人,就是你在背后的设计。我说的可对——左贤王?”

紫衣公子的眼神落在去卑身上:“作为援军,匈奴必能饱受帝都嘉奖。鲜卑元气大伤,已经无力与匈奴争夺草原。而左贤王等得就是北境军和鲜卑两败俱伤,功劳两位有份,且以我目下兵力已经很难对二位造成威胁。”

“两位,算得精细。”

去卑的脸上已经满是大汗,他只是听了韩遂的意见,却从来没想过这根本就是针对北境的算计。孙原已经看穿,怎可能任由匈奴坐大?

“不愧是绝代双骄,韩某果然不曾看错。”

韩遂哈哈一笑,伸手舀起了一碗清水,案几上碟盏齐全,他随手举起耳杯一饮而尽,偌大军营如入无人之境,对面公孙瓒、赵云两名宿将的杀人目光亦视若无睹。

“原很好奇,文约兄能给左贤王怎么样的承诺?”

“莫非是匈奴单于的位置?”

孙原眼角带笑,旁边的刘和、关靖等人此刻却已经放下了心来。刘和知道南匈奴归顺以来,大汉时常从匈奴调兵,原以为韩遂、去卑上门是要讨个封赏,着实没想到去卑和韩遂联合,竟然是想染指匈奴单于的位置。孙原既然已经猜到了,那自然就留着孙原处理了。

不同于刘和的轻松,去卑此刻眼睑抽动,已然有些不知所措。

“征北将军说笑了。”去卑笑了笑,学着韩遂的模样饮了一口水,试图遮一遮自己的尴尬,“我不过是匈奴左贤王,羌渠单于有他的儿子,呼厨泉和于扶罗都是草原上的勇士,下一任单于必然是他二人中的一个,可不是我能染指的。”

韩遂眉眼一低,心知不好,想阻止却是不可能了。

听着去卑一口流利的汉语,孙原笑了笑,望向刘和:“子谦,记住左贤王今日的话,匈奴很重承诺,这是左贤王的承诺。千万牢记。”

刘和心领神会,冲去卑拱手作揖:“左贤王深明大义,此后北境,刘和愿同左贤王一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