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几近落山,仅存的阳光难以刺透掩映的林。云宝朝左看向窗外,她的翅膀完全展开,打上了支架,脸上打上了愁眉苦脸。诊所的房间简简单单,里面到处是中规中矩的医疗设备,但云宝一个也认不出来。唯一的声音,就是云宝自己的呼吸声;如果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取,还能听到窗与墙遮挡下的风吹过林间树叶的声音。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转头看去,门滑开了。门后,月华医生和暮光站在门外。月华严肃地看了暮光一眼,像是某种警告,这才向后退开,让暮光独自走进房间。暮光踏入房间,将门轻轻滑上。沉默,她与云宝互相不敢对视。
“星光刚刚在这里。”暮光沉默许久,说道。她决定先回避不快的话题。
云宝僵住,耳朵向后垂去。她猛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微微颤抖。
“她已经走了。”暮光走到床边,在房间里仅有的两张椅子之一坐下,“她搭车离开了,我们可能不会再见到她。”
云宝质疑地看着暮光的双眼。“你...确定她是无辜的了?”她轻声问。独角兽眯起双眼,脸色变得阴沉,云宝于是缩向一旁。
“我非常确定,云宝黛西。”
云宝泄了气,靠在床头板上:“那...这次我们全白跑了?”
暮光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我可没有这样说,云宝黛西。即便结果是这样...呃...不妙,”她努力想要放缓语气,但云宝还是像被抽了一记耳光似的怏怏不乐,“但我们去马哈顿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你。”
“可结果却成了这样...”云宝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云宝黛西,拜托你...”暮光弱弱地说,云宝打了个响鼻,她只好放弃这个话题。暮光用力叹了口气,靠回座椅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呃...你的翅膀怎么样了?”
云宝睁开眼睛,看向展开的翅膀:“医生说要几个星期才能彻底好,有些肌肉被拉得变了形,都肿了...医生说,就算是好了,也得小心点儿,至少一个星期不能重用。”
暮光微微瑟缩,低下头。“对不起,云宝...”她嘴角又勾起一抹希望的弧度,“对了,我们也许有办法让你更快康复。”
云宝好奇地挑了挑眉,又看向暮光:“真的?怎么做?”
“是这样,据我所知,小马镇诊所有一位治疗魔法专家。”暮光翻了翻前蹄,说道,“说不定我们能拜托月华早点放你离开,这样等我们去坎特洛的路上,可以先到小马镇去,请医生治好你,说不定你能省下好几个星期呢。”
云宝微微勾起嘴角,点点头:“听上去真不错,你和月华说过这事了吗?”
暮光的笑容消散,她摇了摇头:“还没有呢,我想先和你谈谈清楚。”她有些后悔地说着,又挤出宽慰的笑容,“但这也是个选择。”
“我愿意。这样不能飞,已经够难受的了,我还连床都不准下。”云宝不悦地嘀咕着,朝前看去,夸张地摇摇头。
“一定很不开心...我知道飞行就是你的生命。就算只是一天不能飞,也够让你难过了。”暮光同情地点点头。
“我还失去了更宝贵的。”云宝心不在焉地喃喃道,蹄子紧紧抓住床单。
暮光的耳朵竖了起来,好奇地看向云宝——她的声音很小,但暮光听得一清二楚。沉默响彻房间,许久,暮光才又能开口。“什...什么意思?”她小心地问。
云宝没有回答,耳朵垂了下去。
“云宝?”
“呃...我刚才看见一辆马车从天而降,月卫队也到了,是不是?”天马突然改变话题。暮光眨眨眼,从椅子上溜下来。
“别转移话题。”暮光轻声批评着,走到云宝身边,“云宝黛西...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沉默。
“...对你这种天才来说,现在你算好蠢的了...”云宝憋了许久,假兮兮地笑了笑,说道。那笑声半途变成了一声尖刻的叹息,她迟疑地转过眼睛,看向暮光的双眼。暮光的耳朵垂了下去...云宝看上去甚是悲戚。“...也可能你是想得太多了。”
暮光眨了眨眼,一只前蹄缓缓伸到胸口,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暮光的眼睛向一旁一转一停,终于明白了答案。“你是说...你是说,我?”她轻声说着,睁大了眼睛。
“完全正确,标准答案,不愧是学霸...”云宝轻哼一声,又看向自己的前蹄,“...暮暮,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云宝——”暮光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要拐弯抹角,也不用撒谎了,暮暮。我就是错了,全都错了。”云宝抬高声音,看着暮光的眼里多了几分怒气,“我知道这都怪我,你也知道。别...别再安慰我了。”她向前看去,打了个颤,“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听信无序的话,不该拉着你们道马哈顿来,不该明知你们相信星光却还要追她,更不该动蹄打她的...我犯的最大的错误,是我居然打了你——从小就陪着我的那只雌驹——而你当时只是想要帮我冷静下来,想要让我看清现实...”
暮光向后退了一步,畏缩着,胸口放着的前蹄抓得更紧了几分。“我...云宝,我——”她开口了,声音微小,随即便被打断了。
“我,错,了。”云宝说道,肩膀抬起,“别再说我没错了,求求你...”
沉默。短短的几秒里,暮光思绪万千,急切地想要将这一切理清,却无能为力。她舔舔嘴唇——它们忽然变得很干——又找回了声音。“你...你确实犯了些错误,云宝黛西,”她轻声说,向前靠去,“但我还在这里呀,你没有失去我。”
云宝皱起眉头,随意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你离开了我...是我,居然抛弃了你,还有我们之间的一切。”她喃喃道,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云宝...”
“不要再说了,暮暮。”云宝咬牙道,把头更低了几分。暮光的心沉进了最低点,她看见云宝面颊上缓缓淌下一滴泪。“别再说了,好吗?别再给我假的希望了...”
两只雌驹静默无声,每一刻都无比漫长。云宝慢慢抬起头,只抬起一点点,用一只前蹄指向病房门,吸了吸鼻子。
“你出去吧,暮暮...让我...让我静一静。”她像是窒息地低声说。
暮光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试了一次又一次,哪怕只是一两个字也可以,但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暮光什么也没有说,只低下头,拖着步子走到门前,停顿片刻,回头瞥了云宝一眼,便走出门外,关上房门。
云宝,尽管竭尽全力,此时也不再忍得住自她喉咙里涌出的号哭。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擦也不擦,任由泪水滑落脸庞,落在蹄上,打湿毛发。“就是真的...”她抽噎道,“如果这不都是我的错...我叫你出去,你就不会出去,你会留在这里...你会想证明我是错的。”
云宝的心碎得无以复加,她慢慢滑进病床的被子里,紧紧闭上眼睛。哭泣,直到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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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的蹄子紧紧抓着胸口,紧到发痛的程度;她背靠在云宝病房外的墙上,才勉强不会倒下。暮光的呼吸沉重而颤抖,她强忍着难以抑制的情绪,同时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离开房间不久,她就听到门后传来了微弱的哭声,可那哭声此时也早已渐渐消散,只剩下沉默。
暮光全身仿佛灌满了沉重的、冷凝的铅,她一步一停,把自己往大堂拖回去,朋友们还在等着她。一路上,她满脑子忘不掉的都是云宝眼中的神色,云宝话里的情感。尤其是,现在她还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来自何处。
暮光把自己拖到走廊的门前,拖进门里,几乎没有注意到小蝶立即来到身边询问情况,几乎没有注意到朋友们都走上前来,困惑而担忧。苹果杰克费劲摇了她好几下,才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暮,这是咋回事?”她轻声问道,见暮光有了反应,立刻退开,“你看上去跟见了祖宗的鬼似的,云宝说啥啦?”
暮光用力咽咽口水,低头看向地板。“她...我不...”她磕磕巴巴地说着,努力想要回答清楚。
“没关系的,暮暮。”小蝶用温柔的声音说,稍稍用力,安慰地抱了抱暮光,“不用着急,大家都在这里陪着你呢。你想先坐下来吗?”
暮光点点头,麻木地让小蝶带她在大堂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终于,她克服脑海中尖叫的声音,又深吸一口气,不再颤抖,这才看向朋友们。
暮光眼里有了泪水。她开口了。
- - -注 释- - -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