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沉散思索着,揉着下巴,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仍打着石膏的、云宝的翅膀。天刚刚亮,太阳仅从地平线探出头来。本地的气象队为稍后的降雨准备着,由此看来,此时偏远避世的小镇里仅有的一点阳光也很快就会消失不见。诊所的病房里,月华、云宝,还有云宝的朋友们——站在稍远处等医生检查——都在。但是...少了一位。
暮光闪闪,不在此处。到诊所不久,小蝶就解释说,暮光和露娜公主派来的月卫队成员在一起,等云宝被准许出院,就帮忙尽快出发。
云宝看来,这有些令马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那个,呃...我现在去小马镇没问题吧?”她打破沉默,眼里闪烁着些许希望,她回过头,看向自己受伤的翅膀。
“嗯...”月华盯着石膏,看了许久,点点头,“应该没问题了。但是,路上要尽量避免颠簸。这里的肌肉很长一段时间里还不能受影响,但如果你对你的卫兵们有信心,我便不会阻挠。”
云宝看上去放松了许多。“啊,太好了。无意冒犯,但我在熟悉的地方应该也好得快些,小马镇的诊所应该比这里合适。”
“更不用说你住在那里。”月华面无表情地说,拆下接在云宝身上的生命监控设施,“这样想来,云宝黛西公主殿下居住之处,即便只是小镇,诊所里的医疗水平也应当是最高水平。”
“这个...”云宝微微耸肩,“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弱弱地笑了笑,暂时不动,等月华拆下所有仪器。
“我当然有道理。”月华回答,眼里闪过打趣的光,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小马时,神色严肃了几分,“请你们先到大堂去,这样可以更快。”
朋友们照做了,萍琪和小蝶明显迟疑了片刻。小蝶在门框里停下,回头担忧的瞥了云宝一眼,这才离开。
门一关上,月华便松懈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问,为什么今天早上,我来叫醒你的时候,你的枕头上全是泪痕?”她轻声问道,走向房间一角的柜台旁。那里是有一个水龙头,底下是一个小池子,旁边还有整理、书写病历的空间。
云宝僵住了,低下头。“...对不起,我介意,无意冒犯,但是...我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她用紧绷的声音说道。
月华微微皱眉,拿起一个夹着几张纸的记事板。“抱歉。看到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一只小马,我忍不住想问一问。”她解释道。
云宝好奇地抬头看向月华:“嗯?”
“我最小的女儿,和风轻语...已经一年没见过面了,她和我儿子搬去了坎特洛。以前,她还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些焦虑过头。有时候,她早上一声不吭地跑去学校,我去她房间,只能找到沾满了泪水的枕头套。”月华摇摇头,叹了口气,用嘴叼起写字夹板上用细绳系着的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哦...呃...对不起。”云宝温柔地说,低头看向床单。
“没关系。”月华说着转过身,又看了一眼蹄中的夹板,确认无误。她将记事板夹在蝙蝠状的翅膀下,走到云宝身边,“好了,你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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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月卫队的卫兵,一位是夜骐,一位是天马。和日卫队的卫兵们相比...他们有些欢脱,不仅健谈,而且活力十足,甚至还有点友好。暮光还注意到,他们都很有些年轻。仔细想一想,这也不无道理,毕竟月卫队也是刚刚重建,从年龄到职衔都是从头开始。
此时,她与两位卫兵身在小镇中央不远,他们正检查马车的情况,以确保回程能平稳安全。两只雄驹一边忙着,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暮暮!”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暮光转头看去。小蝶从远处更高的环层飞下来,轻轻落在暮光面前,露出大大的微笑,“都没问题了。云宝现在正在办出院流程。”
暮光也露出微笑,但这笑容明显弱得多。“太好了!”她转头看向两名卫兵,“我们准备好了!你们怎么样?”
“马上。”其中那位夜骐说着钻到车底下,“我一个头都有两个大了!”
“你碰那里做什么?”暮光好奇地问,走上前去。
一声重响,暮光吓得向后跳去。那位夜骐钻了出来,本来就暗色的脸上沾上了黑乎乎的机油。“修车呗,不然你以为呢?”
暮光眨眨眼,耸耸肩:“呃...我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
“修车,或者说,瞎折腾。”他呲牙咧嘴地笑笑,用一只前蹄擦擦脸,一看到蹄子上的油污,干呕一声,“噫!简直了!阿翔(Glider),你有毛巾抹布什么的吗?”
“不存在的。”那位天马坏笑道,“你只能一路唱着黑脸回去咯。”
“啊,我死了!”夜骐浮夸地哭号起来,趁其不备扑上前去,在天马的肩上擦蹄子。
“无耻老贼!”他大喊着,把同事一把推开,死瞪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一大块,“...那我还真是谢谢啊。”
“不用谢我,我叫雷锋。”夜骐放声大笑。天马本想继续瞪着他看,却很快也忍俊不禁。暮光和小蝶跟着轻声笑了笑,这场面还是挺有趣的。
“你们看上去好开心哟。”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尖细而活力十足,萍琪从暮光身边冒了出来,“什么这么好笑呀?”
“哇啊!!”暮光惊叫一声,惊讶地从萍琪身边跳开,“哎哟!别这样!”
“别哪样?别说话吗?”萍琪一脸调戏的表情,看向两位月卫队卫兵,“唔~你们两个把自己弄得好奇怪哦。”
“萍琪 · 派!不准污!”瑞瑞批判道,走上前来。斯派克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她身后,紧随其后的是苹果杰克和云宝。
“才不要嘛!”萍琪假哭,看向瑞瑞身后的苹果杰克和云宝。看到云宝低头盯着蹄子,她的笑容淡了三分。
暮光咽了咽口水,缓缓向后退去,从云宝面前躲开,让两位卫兵走到公主面前。“云宝黛西公主,”天马尊敬地点了一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出发,等您发布命令。”
云宝疲惫地看了他们一眼:“反正站在这儿也没用,那我们就动身吧,嗯?”
“遵命,殿下!”夜骐躬身行礼,两名卫兵转身戴好车绳。
“你们俩名字是什么?”云宝坐进车里时,问道。朋友们也跟着往车里坐。
“镰翔(Scythe Glider),”天马用力点点头,露出友好的微笑,“但叫我‘阿翔’就好。”
“我叫荒跃(Stark Jumper),”夜骐和同事一样点了点头,“很荣幸为小马国服务。”
云宝缓缓点头,数了一下车上的朋友们。小蝶、斯派克、苹果杰克、瑞瑞,还有萍琪,都坐上了车。有些挤,但还是坐得下的。
但暮光却站在车旁边,看着远方。“快呀,甜心。”苹果杰克轻声叫道,伸出一只前蹄,“我们该回家了。”
暮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啊、是啊...对不起。”
她握住苹果杰克的前蹄,被一把拉进车上,在小蝶身边坐下。云宝的耳朵微微下垂,她看向荒跃和镰翔:“老哥们,我们走。”
“遵命,殿下!”两名卫兵异口同声道,展开翅膀向前跑去。马车在路面上飞跑几秒,猛地向上掠起,飞入空中。林阴镇很快消失在身后,在树林的掩映下消失不见。云宝小心地转过身,将前蹄放在车厢边上,看着下面飞跑而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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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雷丝缇雅公主低头,看着蹄中的报纸,眯着眼睛,心力交瘁。关于云宝在火车上袭击陌生小马的事情,报社媒体做出了各种推断,而目前双方都仍在失踪中。记者们进一步发现,云宝、暮光,以及她们的其他朋友们,都不在小马镇。当然,塞雷丝缇雅知道她们失踪去做什么,但这只让她心里更不好受。
更不用说,最近几天,她夜里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愈发严重起来。除了她努力想压下去的胡编乱造、妄加指责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在让她无法安眠。每当她独自静心思考,就会感觉毛骨悚然,仿佛阴影中会突然有危险出现。露娜看上去也是这样,她也说自己有一种始终被马监视的感觉。
现在,两位公主坐在塞雷丝缇雅公主的私家书房里,查看着记者、专家们对于云宝黛西失踪、无端袭击旁马一事的最新猜测与理论——以及公主们对此事异常的沉默。
塞雷丝缇雅叹了口气,任由报纸掉到地上。“我能说什么呢?”她沉重地问,转身在华美的壁炉前坐垫上坐下,“我一直不喜欢向小马们说谎,可云宝是我的女儿啊...如果我说实话,他们会怎么想?”
露娜严肃地叹了口气,走到塞雷丝缇雅身边:“我所提议,尽力回避此类事件,如有需要,由我公开此事。”
塞雷丝缇雅眨眨眼,好奇地看向露娜:“不好意思,露露,但为什么你来公开?云宝是我女儿。”
“诚然。”露娜点头道,皱起眉头,“彼为子之女,然其亦为我之侄女。非亲近者最合适...应是知其所思者也。”
塞雷丝缇雅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你...确实提到过,她...”
“我无法修饰言辞于此,皇姊,云宝黛西...现在,彼甚自责。”露娜用温柔的声音说,但这话在太阳公主的心头还是像一把尖刀,“彼甚悔恨,此痛苦与自责,加之彼与暮光闪闪及其朋友之关系恶化...令其难以承受。”
塞雷丝缇雅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着,但没有说话。
“我知其所想...因我至今仍不可见自我于镜中。”露娜接着说,闭上了眼睛,“每窥镜,我所见者,不可饶恕之怪物也。每窥镜,我所思者,此前所为——逐于月之前后——之恶也。如有一小马,需言及云宝之事,且欲令听众有所宽恕,不致恶言相向,”露娜睁开眼,塞雷丝缇雅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她返回现世后,从未有过的厉色,“其必为我也。”
塞雷丝缇雅缓缓点头,伸出一只翅膀盖在露娜背上。“好吧,妹妹。等我们见到云宝,就麻烦你向公众解释情况了。”
露娜温和地微笑,满心地蹭蹭姐姐的脖子。她也有所担忧,也担心自己的话不足以令公众原谅;但为了云宝,她至少要试一试,尽力挽回云宝应得的尊严。
云宝黛西为她,露娜,做了这样多,无论如何她也要回报这份善意。
- - -注 释- - -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