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索拉克斯真走了,嗯?”云宝用单调的语气问道,她坐在卧室里加了垫子的椅子上,小蝶、轻语和瑞瑞站在面前。暮光在她身旁,若有所思。
“嗯。”小蝶一点头,柔声说道,低下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雌驹,“我们看着他和哥哥离开的。”
“啊,他们和好了吗?”瑞瑞挑眉问道,看向小蝶的方向,“我很是惊讶,若是我,应当不会这么快——”
“索拉克斯又不是你。”云宝尖锐地打断她的话,房间里顿时沉默了。朋友们都看着一脸崩坏的天马,甚是担忧。瑞瑞面露不安,看向一旁,小蝶一只前蹄放在胸口,而轻语,被云宝凶巴巴的语气吓得瑟缩,挤到小蝶身旁。云宝立即注意到了自己发脾气换来的负面后果,轻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她嘀咕道,拉下脸来。
“没...没关系,亲爱的。”瑞瑞安慰道,尽管她自己的声音并不是那么确定,还有些不情不愿,“我猜,你的心情大约还不是很好,而且是有充分理由的——你完全有理由心情不好啊...”
云宝点点头,闭上眼睛。
暮光不安地皱着眉,朝身侧的云宝瞥了一眼,接着离开她身旁,来到轻语面前蜷膝蹲下。轻语来到房间后便一言不发,此时抬起头,用疲惫红肿的眼睛——她最近大哭过一场的证据——看着暮光。暮光只温和地微笑,想要平复她的恐惧:“别担心,轻语。接应索拉克斯的,是小马国最精锐的一批军队,他不会有事的。”
轻语的情绪并没有好转多少,但还是理解地点点头,露出小小的、弱弱的微笑。“我知道...”她勉强说道,声音低弱而嘶哑。
小蝶安慰地轻抚她的后脑勺,抬头看向云宝。“那,呃...我们现在做什么?”她小心地问,云宝随意地耸耸肩。
“我最好知道。我们现在基本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等着,向塞雷丝缇雅祈祷,索拉克斯和他哥能在邪茧他们来之前,到达坎特洛,救出我的家马,把谐律元素找回来...”她缓缓地说,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在场的每一只小马都困惑而惊讶地互相看了看。暮光不相信地看了一眼云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云宝说出这种话。
瑞瑞清清嗓子。“哦,呃,咳咳...很抱歉,云宝,但是...”她重重地咽了咽,露出歪斜的、带着期盼的微笑,“我们总该有些什么事能做吧?什么事都行呀。暮光和星光不是能创造护盾吗?那应该也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吧?”
云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说那个用久了会出马命的护盾?邪茧凭借从坎特洛偷来的力量,一蹄子就能砸穿的护盾?”她反驳道,更有气无力了,“只是白费时间和精力罢了...我们没办法。”
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暮光重重地清清嗓子,转过头,用严厉、恼火的眼神瞪着蓝色雌驹。她目不转睛,对房间里其他小马说话。“瑞瑞、小蝶,轻语...你们能先出去一会儿吗?我需要和云宝单独谈谈。”她的声音低沉严苛,令三只小马知道,她们决不能在这时与暮光争辩。她们再互相对视几眼,这一次眼中带着焦虑与恐惧。三只雌驹慢慢地从房门退出去,暮光听到,轻语在问小蝶,她们能不能去找斯派克,黄色天马点头答应。然而,这两只小马快步离开时,瑞瑞却留在门框里,紧紧盯着房间里的一角。
暮光露出牙齿:“瑞瑞?”
白色独角兽‘噫’了一声,点亮独角,从地上拿起什么东西。她将那东西紧紧放在身侧,朝暮光露出大大的、歉意的笑,匆忙跑出房间,一闪魔法关上门。压抑的沉默布满房间,暮光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云宝身上。云宝此时已睁开了眼,看着暮光,眼中既是好奇,又是不安:“...暮暮?”
“闭嘴。”暮光没能阻止自己,厉声说道。她的这两个字,就像一支尖刀刺进了云宝的耳朵里,她立即向后缩去,仿佛挨了一记耳光,耳朵向后垂下去,前腿缩到胸前。
“暮、暮暮?”她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暮光没有再让她闭嘴,而是大踏步走上前来,直直面对云宝,眼中燃烧着深深的不满。云宝于是缩进椅子里,眼睛大睁,在暮光的怒视下全身颤抖。两只雌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云宝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接着,暮光吃力地低哼一声,俯下身用牙齿咬住云宝的耳朵,天马疼痛地大声尖叫。
云宝自然抗议起来,一边还吃痛叫着、哼着,尤其是暮光还叼着她的耳朵,把她拖着走。“啊、啊哟!暮!不!放开我!”她哭号着,暮光的牙齿咬得太紧,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无力地挣扎。
接着,暮光将她推倒在地,用力地、推倒在床上。紫色雌驹爬上床,用蹄子摁住云宝。“躺好,闭嘴,听我说。”她用危险的语气说道,与云宝的鼻子碰在一起。云宝颤抖着点点头,表示她会照做,让暮光继续说。“别再帮我出头了,云宝。”她警告道,用一只前蹄戳她的胸口。
云宝瑟缩了,耳朵更向后贴去:“暮...对...对不——”
“对不起个鬼。”暮光又一戳她的胸口,“还有,”又一戳,“永远也不准说,‘我们没办法’这种鬼话,你听明白了吗?那是放弃一切的小马才说的话!我们不会放弃,云宝!绝不!我们决不放弃!”
云宝向后一缩再缩,紧紧闭上双眼,全身颤个不停。好几秒过去,除了暮光比平时沉重的呼吸,云宝抑制不住的啜泣之外,静谧无声。云宝眼看就要彻底崩坏大哭,这时她却感觉到,暮光轻轻地躺在她身上,温暖的身体与毛发压在她胸口,稍稍减缓了她的痛苦。暮光的鼻息呼在她的下巴与脖子上,微微的瘙痒感,令她的颤抖好转了些,尽管只有一点点。云宝睁开眼,看到那只刚刚还立在她面前,安静地动怒的雌驹,此时将头靠在她的胸口,看着她的眼睛,耳朵听着她的心音。
“...云宝黛西...你怎么了?”暮光终于轻声细语地问。但云宝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便更仔细地解释自己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最近经历了很多苦难,其中还有很多造成了没法弥补的损伤...”暮光的双蹄原本抱着云宝的肩膀,此时抱得更紧了,打了个颤,“可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这种话,你怎么可能会说?你听上去那么绝望...”她微微抬起头,与云宝更直接地对视,“那不是你,那不是我所爱的云宝黛西。”
云宝睁大眼睛,双眼被泪水打湿。暮光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前蹄拂去她的泪水。云宝向后缩去,暮光脸上更浮现出担忧与悲伤来。她将前蹄缩回来,放在云宝的胸口。“你原本的自信呢?你的勇气呢?你骄傲的态度呢?原来那个说自己酷炫,能轻易做出精彩的空中特技,让一群路过的小马叹为观止的云宝黛西,怎么了?那个英勇无畏地踢了一只龙的鼻子,叫他换个地方睡觉的云宝黛西怎么了?”
云宝回忆起那一幕,勉强挤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我们不是说好不、不谈那事的吗...”
暮光又将头靠在云宝的胸口,这一次,她感觉到,云宝伸出前腿回报她的怀抱。她在云宝怀中,挤出一个微笑,接着说下去。“云宝...我知道你很受伤,我们都看着你在压力下崩溃,都很不好受,尤其是我...”她将云宝抱紧了,声音里有了几丝颤音,“但你不能就变成...变成这样...我不希望我爱的雌驹,放弃希望。”
云宝若有所思地闭上眼,感受着暮光的怀抱。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又流露出那熟悉的愧疚与悔恨:“暮暮...我打伤了你的脸,还想无端伤害一只无辜雌驹...整座帝国的国民都信任我,我却出卖了他们...”
暮光点点头。“你是做了这些事...我不是说你没有犯过错,”她回答道,忍不住轻声啜泣,“但是云宝黛西,我的云宝黛西,和我从小长大的云宝黛西,不会屈服。她不会认命,不会让朋友们认命,不会让任何小马认命...她会亲自抓紧命运,她会胜利。”
“时间是会变的,暮暮...”云宝轻声指出,安慰地抱抱暮光,“我们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小马也是会变的,我们不会永远一样。”
暮光突然坐直身子,将两只前蹄放在云宝胸口,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的眼睛,将她向下按去。“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才不是、才不是这样的!”她大声喊道,眼泪从眼角流出,“失败不代表放弃!如果犯了错,我们就应该吸取教训,试着改正错误!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云宝惊讶地眨眨眼,惊讶又困惑,微微动身,疏解了暮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我...我教给你的?”她问,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什么时候?”
暮光合上眼,回忆起那段记忆。“你还记得,小蝶第一次来坎特洛找你的事情吗?”她轻声细语,回想起那段时光。
云宝回忆那一天,嘴角皱起:“嗯,嗯,我记得...那天怎么了?”
“我一见到她,就遇上了闪现——我第一次遇上闪现。”暮光接着说,睁开眼睛又看向云宝,“你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我干了什么?”
“呃...”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弄了一堆书,想要研究清楚,我到底看到了什么。除了去塞雷丝缇雅那里上课,我什么都不管,连斯派克都不管了,结果最后...我发了火,把气全撒在斯派克身上,我朝他大喊大叫,骂了他一顿,把他轰走了...”暮光回忆着,垂下脸,带着挥之不去的悔意,“他还那么小...还是我孵化的他...”
“嗯。”云宝安静地点点头,“那天你也感觉不好,这点无可争议...”
暮光终于又抬起眼与云宝对视,用蹄子将她摁回床上。“这就是我要说的!云宝,那就是我烦的错误!那时候,是我犯了大错!如果我没有跟斯派克道歉,或者如果我再多拖一阵子,我和斯派克的关系就永远也挽回不了了。他会害怕我,甚至会...”暮光停顿一会儿,让云宝消化这些话。接着,她脸上浮现出小小的微笑:“告诉我,云宝...是谁要我一定跟斯派克道歉?是谁闯进我的房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犯了大错,然后叫我去弥补过错?”
云宝总算明白了暮光的话,睁大了眼睛,嘴唇开始颤抖。“你...你说的是——是我...”她抽噎道,声音毫无力气。她的眼睛四处飘着,暮光重新俯下身,她们的脸只有几寸距离。
“没错,是你。就是你教会了我,犯错要改正...”她轻声说,接着,脸上露出一副像是在调戏的笑,“那么...你自己还相信这句话吗?犯了错要改正?我知道,我们闯进坎特洛,想去救你的家马时,你是相信的。可现在,我不知道了...你还是那个教给我正视失败的云宝黛西吗?你还是我爱上的云宝黛西吗?”
云宝像一只鱼似地张着嘴,许久,盯着暮光,眼中是震惊,是敬畏,还有些许纯粹的钦佩。她终于合上嘴,咽下喉咙中的什么东西,找回了声音。“我、我是...”她勉强说道,声音甚是微弱。暮光靠近了些,嘴咧得更开了。
“你确定吗?我听着怎么有气无力的...”她轻声打趣道。云宝听到这话,眯起眼睛,鼓起胸膛——尽管暮光压在上面。
“我!是!”
暮光笑了。“好啊,证明给我看。”她玩闹般地激将道。云宝抬起头——不出所料——暮光向后缩去,云宝的嘴唇扑了个空。她一副夸张的不悦样子:“啊呀呀,云宝,你不证明你是你,怎么能亲我呢?快起来,”她跳下云宝的胸口,花里胡哨地来到房间中央,又朝云宝打趣地一笑,“起来,证明给我看——我知道你还是那只酷炫的雌驹!”
云宝坐起身来,‘义愤填膺’地皱起脸。“来真的?你真要这么玩?”她板着脸抱怨道,也跳下床,“你该知道,我要是想,照样可以把你扑倒亲一顿,对吧?”她指出,向暮光走去。
暮光将一只前蹄放在下巴上,假装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可爱的声音。“我的天哪!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她张着的嘴又变回邪恶的笑,“可那是你抢来的,不是合法继承来的——只能证明你是可怜的剩女哟。”
“剩女?!”云宝惊叫一声,惊讶又不悦地展开翅膀,“你、你这是什么鬼啊?!”
暮光将一只前蹄放在胸口,脸上始终带着那副可恶的嚣张气焰。“哼哼,首先,你居然爱上了我这么个书呆子,”她指出,伸蹄指向云宝,“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酷的东西呢,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当然酷啦!”云宝反驳道,向前踏了一步,看上去都被暮光的话吓到了,“你超聪明的——你简直就是天才!我拿着计算器都要算十分钟的问题,你在脑子里十秒就能解决!你能用脑袋发射无敌的镭射光,还把消失了一千年的城市拉回现实,然后还用超巨大的护盾把那个放逐了这座城市的坏家伙档在外面!如果换成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
暮光的笑意更大了。“这波吹的,哇哦,清新脱俗。”她打趣道,接着严厉地看了云宝一眼,“但你还是低估自己了。你,毫无疑问,是现在世界上飞行最快的小马,能以数倍音速飞行,产生连可见光谱都打破的彩虹音爆;你仅凭经验就足以代替空气动力学教科书,还有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好视力;你对无畏天马(daring do)的了解比我都多。最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了自己关心的小马,拼尽全力,奉献一切。”
暮光表扬着云宝,天马的胸膛渐渐骄傲地挺起来。“哦,你总算承认我更懂无畏啦?酷啊。”她用蹄子一拍空气,接着困惑地将头偏向一侧,“等等...空气动力学?暮暮,我又不研究怎么鼓励空气。”
于是另一只雌驹大声笑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将一只前蹄拍在额头上。“哎哟喂!”她一边止不住地笑,一边忙里偷闲地说,又看向云宝,“诶,不是比喻义的‘动力’啦!就是说你飞行和控制天气都很厉害的意思!”
“哦哦哦,”云宝这才明白过来,稍稍动了动翅膀上的羽毛,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红晕,“呃,我其实知道。”
“才怪。”
云宝嗤笑一声,翻翻白眼:“嗯哼,随便啦。听着,我们能不能——”她说到一半停下来,原本有些不开心的表情变作睁大眼睛思索的样子,“等等...天气...”她喃喃道,看向玻璃门,“天气...”
暮光看到云宝的眼神,好奇地偏偏头。“云宝?”她说,声音里打趣的语气迅速消散,“你怎么了?”
云宝来到玻璃门前,推开门,走到阳台上,一阵冷风吹过她的身体,但她毫不减缓蹄步。云宝的双眼紧紧盯着帝国边境的雪,审视着无边的雪原、山峦,以及雪白的冰冻的水。她看到,几片黑色的云飘在几座遥远、遥远的山上空,下方的土地被一层灰色所覆盖。于是,就这样,云宝想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她一下转过身,面向暮光,脸上露出激烈的决心。“暮暮,把大家都叫道有桌子的那间房去。以后那里就是指挥部了!”她大声说,转身面向房门,匆忙而急切地向外跑,“我要去档案库查些东西!”
暮光挑眉道:“诶?为什么?怎么回事?”
云宝在门旁停下,对暮光露出大大的、得意的笑。“你说得对,我道歉道太多了。现在我们确实有事情可以做!”她说道,看向窗外,“幻形灵要来抓我们,我不会让他们碰到你们的!”
“你有计划了?”
“没错。”
暮光又露出微笑,在她的意识深处,她为自己的鼓励起到效果,感到了极大的宽慰。她慢慢走上前来,来到云宝正前方,她好奇地打量着她。接着,暮光盯着云宝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伸过脖子,在云宝的唇上留下了热烈的一吻。云宝饥渴难耐般地回吻她,之前被她残忍地拒绝,此时终于得到了满足。分开时,两只雌驹都有些喘不上气,暮光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才是我所爱的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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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