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刚下过一场雨,驱散了多日以来的闷热,御花园湖中荷花被雨水清洗,更显娇嫩。
秦妤今日穿了一身浅色宫装,就连头上的发饰也没多少,今日选秀,她总不能抢了秀女的风头。
她并没有现在就露面的打算,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暗自观察着那些秀女。
主角没来,打扮的娇丽的秀女们两两三三的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不时溢出几声欢声笑语。
秦妤还见到了一个熟人,相府三小姐,宋柔嘉。
敬尔威仪,无不柔嘉。与她的名字不同,宋柔嘉被宠坏了,性格张扬不说,还一身的大小姐脾气。
凭她在于明哲被封驸马后,还敢嚷嚷着非君不嫁,要与其私奔,便可见一斑。
对于她的出现秦妤并不意外,太后绝对会让宋家的女儿进宫,好巧不巧,宋家唯一适龄的女儿只有宋柔嘉。
就算她之前与于明哲暧昧不清,坏了名声,太后也别无他选。
不过所幸,现在于明哲已死,宋柔嘉的名声算是保住了,说起来,还算是秦妤帮了她一把。
略微侧首,看到沈江蹙起的眉头,秦妤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原因,可当秀女嘈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他们距秀女所在的地方并不近,可也算不上远,连她都能听到秀女们的讲话声,更何况暗卫出身的沈江。
“可是觉得有些吵了?”秦妤一边问,一边抬手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
沈江摇头,可秦妤却根本不信他的,自顾自地道:“皇帝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与其在这儿待着,倒不如去别处逛逛。”
说着秦妤便拉着他离开,想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
耳边喧嚣渐歇,走了没多远,秦妤便被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也是一副秀女的打扮,但她一席素衣,气质清冷,给人一种孤傲于世之感,相较于其他秀女而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秦妤认识,是孔太师家的女儿,上一世当了秦卓的皇后,可却被宋丞相家的三小姐暗算而死。
秦妤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她气质脱俗,不争不抢的性格下,又有着一副不折的傲骨,这样的人无疑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脚步顿了顿,抬手摘下几枚发簪,原本的妇人鬓便成了姑娘家的发式。
把卸下来的簪子往沈江手上一放,秦妤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对方面前。
沈江愣在原地,他不知道殿下想要做什么,也不确定他该不该跟上去。
秦妤坐在她对面,眨着一双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她,赞美之词脱口而出:“你好漂亮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她眯着一双眼睛,细细端详着秦妤,见秦妤仍旧一副纯真的样子,心里的警惕散了几分。
“我姓孔,名唤令仪。”
孔令仪的声音和她本人很像,都带着一丝清冷之感。
秦妤歪着头,眼睛亮了几分:“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好名字。”
孔令仪回之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赞美,细细端详着秦妤,孔令仪并没有在记忆中的秀女中找到这样一个人,可看对方的打扮,也并不像宫里的人。
“姑娘既然要和我交朋友,是不是也该告诉我姑娘的名讳呢?”
秦妤眼神躲闪,有些为难,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道:“我姓沈,单名一个妤字。”
站在十步之外的沈江,听到秦妤的话,一双眼睛发亮紧紧盯着秦妤不放,心中喜悦溢于言表。
“姑娘可是工部沈侍郎的女儿?”孔令仪试探着问,姓沈,除了工部侍郎,孔令仪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什么人。
“唉……我跟他才没有关系。”秦妤长吁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眼底瞬间黯淡无光:“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秀女,我是被人送来的,我来这里不过是走个流程。”
孔令仪心中疑惑,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多问。
可她不问,秦妤却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天真浪漫,对人毫不设防:“你不知道,送我来的人可凶了,简直就是一副蛇蝎心肠,怕我跑了,还特地派了个侍卫来看着我。”
秦妤凑到孔令仪身边,低声吐槽,还特意指了指一旁没跟过来的沈江。
以沈江的耳力,足以将秦妤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殿下也真是,哪有人会跟别人说自己的坏话的。
顺着秦妤手指的方向,孔令仪确实看到了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对秦妤的话更信了几分,同时也对秦妤口中的人有了猜测。
“送姑娘来的可是长公主殿下。”本该是问句,但孔令仪说的笃定,除了庆德长公主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权力,明目张胆的往皇宫里送人。
就连太后想要自家姑娘进宫,也不还是要通过选秀。
秦妤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看管我的那些人确实都称她长公主。”
孔令仪得了答案,心底对于秦妤的那点戒备彻底消失不见,她相信还没有人会胆大到以长公主的名义出来骗人。
不过她同时也疑惑,能让长公主殿下送进宫的人,当真会这般澄净无邪吗?
没等她想明白,秦妤就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你觉得长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们都说殿下杀人不眨眼,是祸害。”
“那你觉得呢?”孔令仪不答反问。
“我……”秦妤垂着头,似在思考,良久才开口:“我不知道,所以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秦妤脸上低落的情绪过于明显,孔令仪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长公主摄政期间,整个大奚民安物阜,边关安定,百姓和乐,这是许多任帝王都没做到的,可殿下一介女流,身上的功绩却远超于他们。”
“这样的人就不会如流言中的那般血腥残暴。”孔令仪声音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事实。
秦妤注意到了,孔令仪在提起她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光彩。
借着这个话头,秦妤又暗自引导她,隐晦的问了她一些关于政策上的看法。
听着她的回答,秦妤暗自心惊,孔太师这个女儿绝非池鱼笼鸟,让她做皇后倒是有些屈才了。
两人说的正尽兴,沈江便站到了秦妤身后。
秦妤下意识地皱眉,沈江近些时日就算胆子大了,也不会如此不知分寸,他此时过来,定然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果不其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秦妤就看见大批秀女向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宋柔嘉。
秦妤扫了一眼,见宋柔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孔令仪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次选秀百官们心里门清,皇后的人选只有两人,一个是宋柔嘉,一个便是孔令仪。
她们两个,一个是当朝丞相的女儿有着太后做靠山,一个是太师之女,虽然孔太师年事已高,不问朝政,可朝堂上超过半数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就连宋丞相也不例外。
说来也奇怪,宋柔嘉虽然爱慕于明哲,可她却从未见过秦妤。
秦妤整日政务缠身,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出门,宫宴也是能推则推,以至于除了宫里的一些人,根本没什么人认识她。
宋柔嘉也注意到了秦妤,但她只当秦妤是个普通秀女,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而是扫了眼身旁的秀女,直接对孔令仪发难。
“两位姑娘,宋小姐在这而丢了个镯子,不知道二位可曾见到过。”虽然是询问,但那秀女的语气却说不上好,仿佛认定了那镯子是她们拿的一般。
秦妤支着手臂,懒懒地扫了宋柔嘉一眼,倒也不算笨,起码知道要找个人当枪使。
眨了眨眼,秦妤眼底那宛如稚童的纯情瞬间消失不见,她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秦妤的变化被孔令仪看在眼底,原本的疑问顷刻间消散,她就说长公主怎么可能真的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进宫,果然,先前那人畜无害的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
“我从未见过什么镯子。”孔令仪语气淡淡的,明显是不想搭理她们。
可有的时候,你越是不想搭理别人,这些人越是会来烦你。
眼前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那秀女还算是有脑子,知道自己开罪不起孔令仪,就将目光放在了秦妤身上。
她指着秦妤,目光扫到秦妤腕间的玛瑙手镯,质问道:“你手上戴着的,是不是三小姐的镯子!”
面对她的挑衅,孔令仪好歹还回了她一句话,秦妤确是连眼神都没分给她。
那秀女不认识秦妤,只当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被她如此忽视,顿时气的忘了规矩,快步冲到秦妤面前,扬起手掌,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她的手刚抬起来,便被沈江先一步擒住了手腕。
“放手!区区一个下人,也敢阻拦本小姐!你再不放手我就让我爹杀了你!”那秀女破口大骂。
“呵……”秦妤嗤笑一声,缓缓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扬起手,利落地扇了她一巴掌,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惜这小姑娘太不知好歹了。
指腹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杀了谁?你爹又是谁?”
那秀女对上秦妤的眼睛,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连说话都有些磕巴:“我爹、我爹是大理寺卿……”
秦妤眸色暗了暗,看了沈江一眼,示意他松手。
小姑娘被吓破了胆,沈江一松手,就跪坐在了地上,原先的嚣张跋扈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双桃花眼轻抬,秦妤似笑非笑地看向宋柔嘉,好像再问她还有什么招数。
宋柔嘉自诩身后有太后撑腰,也不怕秦妤,眼珠一转,视线扫过沈江,最后落在秦妤身上。
唇角上扬,宋柔嘉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的计划,淡淡道:“你身为秀女打人也就算了,还和男人不清不楚,秽乱宫闱,按律当斩。”
秦妤非但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还当着众多秀女的面靠在了沈江身上,可谓是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孔令仪看着这一幕,对秦妤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她根本就不是长公主送来的人,而就是长公主本人。
毕竟除了长公主,不会有任何人敢在宫里如此放肆,更何况她说自己单名一个‘妤’字,虽然孔令仪不知道具体是那个字,但庆德长公主的名讳就是妤。
“你、你……”宋柔嘉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直至太监尖细的嗓音想起她才闭了嘴。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宋柔嘉得意的看了秦妤一眼,陛下和太后都来了,证据确凿,看你还能怎么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