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看沈江依旧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秦妤终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这都犹豫一个时辰了,还没想好?”
“我……我……”沈江垂着眼不敢看她,支支吾吾地,除了重复一个我字便没了下文。
耐心告罄,秦妤起身,走到他面前,指腹挑起他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江仍旧沉默不语。
秦妤有些无奈,这人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但真犟起来,自己还真不一定拧得过他。
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可除了慌乱和无措,她什么也看不到。
沈江是不会隐藏情绪不假,可他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又没个前因后果的,她又不是神仙,这叫她怎么猜。
“你合该清楚,我的耐心向来都不怎么好,有些话,最好别让我问第三遍。”秦妤也不松手,就这么盯着他,虽然在笑,但沈江能感觉到她眼底的不耐。
抿了抿唇,沈江斟酌一番,才道:“殿下此次南下能待多久?”
秦妤愣了一下,倒是没料到,他想问的竟是这个。
唇角下意识地上扬,眉眼间的厉色霎那间消散,松开钳制着他的手,秦妤凑近了几分,同他接了个吻。
“怎么?舍不得我走?”秦妤挑眉,不答反问。
“舍不得。”反正不该问的他已经问了,现下也没什么顾忌,索性大大方方地展露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秦妤失笑,正要说话,便觉腰间一紧,头脑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沈江箍在了怀里。
颈侧传来一阵酥痒,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几乎要灼伤肌肤:“殿下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微微侧首,对上他那双真挚的眼眸,秦妤没忍住,轻笑出声。
“我何时说过要走了,月余不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你就仗着我舍不得罚你。”说着,秦抬起手,指腹在他额头上点了点。
听了这话,沈江眼睛瞬间亮了,殿下还是有点喜欢他的。
秦妤莞尔,眸光无意间瞥过闲置一旁的棋盘,自他怀中下来,坐到棋案旁,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转移了话题:“陪我下一盘,让我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待沈江坐下,面前便被推过来一个棋篓,打开一看里面放的是黑子。
“愣着做什么?落子啊?”秦妤轻笑一声,看似催促的话语却夹杂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这场棋局,与其说是对弈,倒不如说是指点,秦妤处处留手不说,还总是变着法引他入套,待到对方察觉在为他解围。
这么一来二去,沈江每次落子都格外慎重,他思索的时间格外的长,秦妤也不催他,等得实在无聊就拿了书案上的公文,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了起来。
上面批注的字迹只能算是工整,但每一笔却都格外凌厉。
看了两眼批注的内容,秦妤便猜到,这些公文约莫是姚弘之口述,沈江照着他说的写的。
秦妤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和沈江下棋,而且沈江每落一子她便紧接其后,没有丝毫停顿,似乎都不需要思考。
这些公文的具体内容秦妤没细看,只是着重看了下批注,确定没什么问题便放在了一旁。
骤然想起了什么,秦妤翻阅公文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对面的沈江,问道:“剿匪的奏折写了吗?”
沈江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秦妤问了什么之后才回答道:“写完了,不过还没上奏。”
眉稍上挑,秦妤眼中闪过几分意外,她倒是真没想到,匪患刚剿灭不出五日,竟是连奏折都已经写好了。
“拿过来我看看。”说着放下手上未看完的公文,对着沈江伸出手。
闻言,沈江起身,走到秦妤旁边,从她身旁摆着的那一堆公务中抽出了一封奏折,放到她手上。
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秦妤不由失笑,拿着那奏折在他手上轻轻敲了下,数落了一句:“呆子,既在这些公文里,你跟我说一声,我自己找就是了,如此折腾一番,你也不嫌麻烦。”
秦妤抬眸扫了他一眼,见他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无非是一些什么,殿下金尊玉贵,这都是他的分内之事,这话秦妤不想听,便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话语:“这局棋还没下完呢,该你落子了。”
话落,状似催促地推了他一下。
如此一来,沈江也只能将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咽入腹中,将自己的注意力再一次放到面前的棋盘上。
看了几眼,秦妤就合上了奏章,淡淡道:“这折子先别往上递了。”
“殿下,可是这折子写的不对?”沈江从不怀疑秦妤的话,殿下既然这么说,那便只能是折子出了问题。
“不是,这折子没问题。”秦妤把玩着手上的棋子,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情绪。
“那是因为什么?”顾不上棋局,沈江脑中疑惑更甚,奏折没有问题那殿下为何不让他上奏。
沈江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秦妤不用费力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手指一松,那如玉的棋子落回棋篓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秦妤神色间有些犹豫,但还是没瞒着他:“这江南的山林里,藏着一支五万人的军队。”
不顾沈江的惊骇,秦妤勾了勾唇,继续道:“一场匪患,官商勾结,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亲自来这江南城一趟,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那支私兵。”
莹白的棋子不知何时落下,一子落定,胜负已分。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棋盘,秦妤眸色暗了暗,这支私兵魏王隐藏的很好,若不是有上一世的记忆,秦妤还真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
这支私兵足有五万人之众,可不谓不庞大,其实秦妤更想知道,魏王究竟哪来的银钱,豢养如此庞大的军队。
而且魏王远在京都,这支军队却地处江南,究竟是谁在替他看管这么大的队伍,江南这么多官员又有多少是魏王的人,是半数,还是全部……
正思考着,一阵敲门声入耳,打断了秦妤的思绪。
秦妤回过神,眼底的暗色顷刻间消失不见,变为盈盈笑意,随即偏了偏头,目光落在沈江身上,示意他说话。
沈江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明白秦妤的意思,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适才压低声音询问:“有什么事?”
在他心里殿下永远都是主子,一时间竟是忘了,如今不是在京城,这些事情已经不能让殿下来做了。
“回大人的话,姚公子求见。”门外的侍女应声而答。
得了回答,沈江看了秦妤一眼,见她点头才沉声道:“让他进来。”
房门被推开,见到秦妤在这姚弘之毫不意外,毕竟他本来要找的就是秦妤,在那小丫头抬头前,姚弘之就先一步关上了门扉。
姚弘之一袭青衫,嘴角始终擒着一抹笑意,手上拿着一把折扇,端的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缓步走到两个人面前,掀起下摆,正欲行礼,耳中便传来了秦妤慵懒的声音。
“免了,如今不是在京城,没那么多规矩。”秦妤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姚弘之,反而在一颗一颗地收着棋子。
对于秦妤的行径,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姚弘之都回以一笑,紧接着径自坐了下来,还豪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盏茶。
秦妤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语气轻缓,听不出喜怒:“昨晚那场戏,你可看的尽兴?”
就这一句话,险些让姚弘之被茶水呛到,早知道秦妤会提起这个,他今日就不该来走这一遭。
姚弘之心里暗暗叫苦,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僵硬,放下茶盏,整理好神色,他像是没听到秦妤说的话一般,开口便直奔主题:“关于那些土匪的情况,想必沈大人已经同小姐说了。”
察言观色,姚弘之还是有一手的,秦妤已经说了如今不是在京都,他便没再叫她殿下,而是改了称呼。
对此秦妤没说什么,显然,姚弘之并未会错意。
秦妤对他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草民斗胆,想问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姚弘之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带着几分沉重。
最后一枚棋子收好,秦妤才将视线移到姚弘之身上,朱唇轻启:“明日你去牢狱,审问出那些人成为匪寇的原因,我会在这待上三日,后日我便要知道结果。”
闻言,姚弘之皱了皱眉:“一日时间,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草民了。”
秦妤嗤笑一声,指尖有节奏的在桌案上敲打:“不过是些流民,一日时间你若还问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就一直留在这算了?”
不管姚弘之的脸色,秦妤说了个地址,继续道:“你明日先去这里找一个人,审讯的时候将人带着。”
像是想起了什么,秦妤又补了一句:“若是对方问起,你直接说寻人便可。”
姚弘之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对方是什么人,正要问,可秦妤存心不打算告诉他,在他开口前,便先一步下了逐客令:“你就别在这杵着了,还不赶紧去办事?”
讪讪笑了一下,姚弘之也不再驻留,他知道,秦妤在记昨日他置身事外的仇,不过好在,以秦妤的性子,这次解了恨,这事便也算过去了。
姚弘之刚走,秦妤便注意到沈江身上那低沉的气息,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谁又惹到你了?”
“殿下不是说好了要留下来陪我吗?”沈江一双眼睛盯着她,语气有些委屈。
知他是会错了意,可见他这副样子,秦妤忍不住想逗他:“可这是别人的府邸,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吧?”
沈江低垂着眼睑,眼底尽是失落,也是,殿下是千金之躯,怎能寄人篱下。
见他如此沮丧,秦妤有些心疼,她再也坐不住了,莲步轻移,低头在他唇瓣上啄吻:“一天天怎的净爱瞎想,我若要走,你还想继续留在这不成?”
不等沈江做出反应,秦妤又道:“宅子我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我们一起搬过去。”
听了这话,沈江才意识到,是自己理解错了殿下的意思,不过秦妤这番话,还是让他有些困惑:“为何是三日后?”
秦妤眯了眯眼,指腹上移,在他耳垂上揉捏,声音中带着几分蛊惑:“既是做戏,那自然要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