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在一众夫人小姐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夫人,对上她的视线,秦妤虽有些意外,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显然自己方才的神情已经被对方尽收眼底,但她却没有半分惧色,这倒是让秦妤有些没想到。
几乎是瞬间,秦妤眼底的暗色尽数消失,她偏了偏头,对着对方笑了笑。
虽然不知这位夫人姓甚名谁,但秦妤对她的印象格外的好。
可是对方似乎并不待见她,四目相交片刻便移开了视线,起身对着主人家道了句:“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孩子该找了,我和兄长便不再叨扰,还望诸位体谅。”
说着也不管神色各异的众人,便转身离开。
她口中的兄长见状,对着张知府作揖,也不开口解释,紧随着妹妹的步伐,离开此处。
秦妤眯了眯眼,目光在两人的背影上停留一阵,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了人起头,其他不愿掺和其中的官员商贾也有紧跟着离开的,不过这样的人终归还是少数。
收回视线,秦妤看了沈江一眼,于他怀中埋首,明摆了是要将这事交给沈江处理。
虽然殿下没明说要让他做什么,可这段时日他跟着殿下也学了不少,足够让他猜出秦妤的目的。
近日的天气越发的冷了,注意到秦妤被冻得发红的耳尖,抬手将兜帽给她戴上,同时隔绝了想要窥探的视线。
殿下畏寒,他得快些解决才是。
这么想着,沈江适才移开一直落在秦妤身上的视线,看向张知府,一双鹰目中多了几分厉色:“张大人,本官的夫人在府上受了如此委屈,想来贵府是不欢迎本官了?”
听到他这声夫人,还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秦妤先是弯了唇角,之前任凭自己如何哄骗,他也只会在意乱情迷之际叫出这种称呼,如今倒是光明正大的说出口了,可惜却不是说给她听的。
秦妤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丝毫不担心他应付不了张知府,沈江手上毕竟染过血,周身自带杀伐之气,真想镇住这些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再者,就算沈江真的上了张知府的套,姚弘之不是还在一旁站着呢么,他既然没有,自然不能白白站在那看戏不是。
张知府听到他要离府,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沈江绝对不能走,他必须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然要是让对方察觉到什么可就糟了,就算留不下沈江,说什么也要把管彤留下,毕竟她可是……
想到这,张知府根本顾不上面子,连忙道:“沈大人误会了……”
“事实如何,本官亲眼所见,能有什么误会!”沈江厉声呵斥,明显是不准备和他继续拖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便将怀中的人打横抱起,一副要就此离去的架势。
别说其他人没想到沈江会有这番举动,就连秦妤都没料到。
身体在瞬间腾空而起,秦妤险些惊呼出声,一双藕臂下意识地抬起,环绕在他脖颈处。
将人抱稳,还没走几步,回过神的张知府便拦在了他面前。
沈江皱了皱眉,面色不悦:“还请张大人让开,沈某一介武夫,若是不小心伤到大人就不好了。”
“沈大人莫恼,如今刺史府尚未竣工,大人现在没法立刻就寻到合适的住处,倒不如还是暂住在府上。”张知府劝道。
见沈江仍旧不为所动,张知府继续道:“今日确实是下官的妻女冲撞了令夫人,下官这就让她们给令夫人赔不是,大人觉得如何?”
张知府这话虽是对着沈江说的,可视线却直直的落在秦妤身上,就像是专门说给她听得一样。
两人尚未开口,小姑娘听了自己父亲这番话,当即就炸了,就连先前对秦妤的恐惧都一扫而空。
“分明是这个贱人不守妇道,凭什么让我和娘给她道歉!”张小姐目光愤恨地盯着缩在沈江怀里的秦妤。
刚听请对方说了什么,沈江就沉下了脸色,他动了杀心,这世上没人能说殿下的不是,若果有,那自己就杀了对方。
秦妤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自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下意识地蹙眉,捏了捏他的后颈,以示安抚。
张知府正欲训斥自己的女儿,却被姚弘之先一步截住了话头:“张大人,看来令千金似乎并不赞同大人的说法,大人与其一直拦着沈大人不放,倒不如先说服令千金来的好。”
姚弘之面上带笑,端的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不过这如玉的君子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做些小动作。
向前走了几步,姚弘之站到沈江身前,隔开了张知府的视线,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手腕微转,折扇便敲在了沈江身上。
姚弘之看的出来,秦妤是有意让沈江独自处理这事,他本也不打算多管闲事,直到他察觉到沈江眼底的杀气。
那小丫头纵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沈江若是真的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杀了,那便是彻底激怒了张知府。
俗话说的话,强龙不压地头蛇,长公主权势再大,那也是再京城,而他们现在身处江南。
江南的官员大多都是魏王一派的人,碍着长公主的权威,这些人表面上是对他们礼遇有加,可就算如此,在找到确切的证据,将其一网打尽之前,他们不能与这些官员交恶。
许是姚弘之的提醒起到了作用,亦或是秦妤的抚慰有了效果,沈江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以大局为重。
见人冷静下来,姚弘之心里松了口气,赶在张知府说话前,沉声道:“张大人是文人,也该清楚,这赔礼么,自然要心甘情愿才好,令爱既然心中有怨,那依在下看,这礼不陪也罢。”
若是在耽搁下去,让那小丫头再说出点别了来,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未必救得了她的命。
张知府讪讪一笑,心里清楚,他们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从自己府上搬出去,他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无济于事,再继续僵持下去,到头来丢脸的也只会是自己。
看张知府让开了道,沈江二话不说,径自抱着怀里的人离开。
倒是姚弘之,好声好气地跟众人告辞,才跟上他的步伐,长公主铁了心要走,他作为客卿,哪有继续留在这儿的道理。
好戏散场,众人也没了继续驻留的打算,纷纷向主人家告辞,只不过张知府和郝夫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尤其是郝夫人,本想借机让秦妤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可到头来自己却成了那个笑话。
待到宾客散尽,郝夫人见张知府脸色不好,以为他心底还在惦念着秦妤,阴阳怪气地道:“人都走远了,老爷心里还惦记着呢?那狐狸精莫不是把老爷的魂儿都勾走了?”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张知府就来气,指着自己夫人,训斥道:“你还敢提,还不是干的好事!”
“你怪我?”郝夫人气笑了,也不再估计他的脸面,当即破口大骂:“那狐媚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如此向着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和女儿给她一个青楼妓子赔礼不成,现在人走了反倒来怪我?”
听到自家夫人这话,张知府脸色一变:“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
“现如今你竟还护着那个狐狸精?”郝夫人嗤笑一声,眼底讽刺尽显,也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张知府。
“就是就是,那狐狸精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爹你如此念念……”
张小姐应声附和,可话说道一半便被自己的父亲打断了。
“住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您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小姑娘气性一下子上来了,不管不顾地道:“您分明就是看上那狐媚子了,要不然……”
“啪!”的一声,张小姐止住了话语,捂着脸,看向张知府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止是她,就连张知府本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视线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沉重的可怕,还是郝夫人先回过神,将女儿揽进怀里,对着张知府质问:“你疯了?这可是你的女儿,你竟然为了维护一个贱人而打她?”
张小姐回过神,眼底惊骇尚未褪去,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父亲,今日不但屡次呵斥自己,竟然还动手打她,更可笑的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个卑贱的妓子。
对,都是因为她,要是没有她,这些事便都不会发生,自己要杀了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杀了她……
张小姐眸光阴冷,像是一把猝了毒的匕首,泛着寒光。
可她的父母此刻却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注意到女儿的不对。
此话一出,张知府心底因打了女儿而生起的愧疚顿时一扫而空,指着自己的夫人,口不择言:“她现在如此跋扈还不是你惯的!”
“你可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她可是……”
话还没说完,张知府就意识到了不妥,当即闭嘴,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吞入腹中。
郝夫人只觉得他是心虚,呛声道:“她能是谁?不就是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女。”
“愚妇,跟你说不明白!记住了,以后躲着她点,要不然,你们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张知府气的肝疼,却也不想同她继续呛声,当即拂袖而去。
气虽气,但张知府还是惦念着妻女的,走之前特意提醒了句。
可有些时候偏偏事与愿违,他好心提醒,落入母女俩的耳中,则成了明晃晃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