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住。
谢家的事,他不能对同学对朋友说,也不能对旁支说。
憋了好久。
这会儿看着郁惊画清凌凌的温软眼眸,就忍不住嘴巴一个秃噜,全说得干干净净。
毕竟,这是他小婶婶。
以后都是一家人。
说点谢与的事,肯定也没关系。
“……那会儿学业压力大,我们班好多女生带了小说看,里面的男主总喜欢壁咚,还爱掐女主的下巴,天天抽烟都是胃病,我看着觉得莫名其妙。结果周末回家,一次半夜起床,看到小叔叔还坐在沙发上办公,茶几上摆了烟灰缸,身边绕着一股烟草味。”
“他以前也真有胃病,偶尔几次疼到脸色苍白,也不能去医院,只说自己缓缓就好了——压力大到那种程度,小叔叔他能忙一整天没时间吃一口饭。”
郁惊画抿了抿唇,指尖蜷紧压在掌心。
放在腿上的手机一震。
郁惊画匆匆低头扫了眼,是谢与刚发来的消息。
屏幕上还有她之前发的信息和谢与的回信。
【郁惊画】帮沈阿姨送东西,你等等我。
【郁惊画】小渡这儿有事,我迟一点出来。
【谢与】好。
隔了十分钟。
【谢与】还没好吗?想老婆了。
郁惊画低头慢慢回着消息。
谢渡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都说胃是情绪性器官,心情不好胃就不舒服,我那时候学生物考竞赛,其实想未来当医生的。”
“后来小叔叔知道了,就把我叫到书房,心平气和的劝我选自己喜欢的,他说……”谢渡撇了撇嘴,“他说谢家有钱,请得起医生。”
“我要是不喜欢,没必要学。”
郁惊画指尖一顿,失笑道,“挺有道理。”
谢渡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
“是啊,所以后来我还是读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小婶婶,你应该看到过叔叔身上的伤痕吧。”
郁惊画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她刚刚发消息说还要一点时间。
谢与就发了个无精打采的猫咪表情包。
是昨天她刚给谢与发过的,小猫啪叽趴躺倒在地板上,尾巴一甩一甩。
听到谢渡的问话。
郁惊画抬起头,眼睫轻颤,有些犹豫,“看到过,他只说是意外受伤。”
时间有些久了。
横亘在男人冷白精壮的肌理之上,不用手去触碰,很难看出来。
谢渡说:“我一直在学校,知道得不多,但小叔叔最危险的那次,进过重症抢救室。”
心脏沉甸甸一落。
郁惊画有些失神。
谢渡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那些字眼钻入她的耳道,又好像尽数溜走,只留下一片静寂空茫。
……
谢与懒散靠在车门边,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天冷,在厚实的秋冬款西装外,他还套了一件长款大衣。
身姿颀长落拓,通身的散漫矜贵。
呼吸时,淡淡的白雾萦绕在鼻尖,又被京都过于森冷的风席卷走。
还不出来。
谢与又拿出手机看了眼,确认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自己发过去的表情包。
长睫半拢,微微眯眼。
什么事。
谢渡自己解决不了,还要麻烦他老婆?
谢与手腕一转,将手机丢进口袋中,直接迈步往京大校园内走去。
算了。
他自己去逮人。
他每周固定时间来校门口接人,论坛上活跃些的都看过帖子,一学期下来,再脸盲也认识人了。
走进去的路上,迎面撞上一行出去聚餐的学生,还有人鼓起勇气和他打招呼。
“谢先生,今天郁老师还没出来啊?”
谢与侧眸看了眼。
黑眸漾开一点讶异,他淡淡点头,嗓音低缓,“有事耽搁了,进去接她。”
“谢家主,能不能问问,您和郁老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谢与眉梢一动。
薄唇扬起淡淡笑弧。
“快了。”
学生们没想到他看着疏冷,却还挺好说话,不过还是不敢耽误他的时间,连忙道,“那提前祝您和郁老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郁惊画走近时,恰好听见最后这嘹亮的一嗓子。
“?”
谢与慢条斯理抬眸,轻笑道,“谢谢祝福,我努力。”
努力什么。
努力早生贵子吗?
他们好奇,但他们不敢问。
加上有人注意到后头的郁惊画,一行人加速出了校门,不打扰他们卿卿我我。
郁惊画将指尖缩在袖口,慢吞吞走近了。
微微仰头看着谢与。
天冷,她眼尾鼻头都冻得有些红。
像是雪做的漂亮娃娃,被涂抹了一点淡淡的腮红,从里透着粉。
“你刚刚和他们说什么呢?”
谢与眼也不抬。
“他们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伸手贴住郁惊画微凉的脸蛋。
郁惊画下意识蹭了蹭他温热掌心,鼻尖压软了些,说话也有些闷。
“好吧。”
“等很久了,我们走吧。”
谢与揉了揉那张雪白小脸,冷白指骨屈起,将她的围巾整理好,确定不透风了,才将郁惊画的手拉着塞进自己的口袋中。
十指相扣。
指间银戒轻碰。
他收拢了手指,将小姑娘微凉的指尖握在手心,低声问道,“和谢渡忙什么去了?”
郁惊画的声音闷在柔软围巾中,听着有些瓮声瓮气。
“我帮沈阿姨给他送枣泥酥,结果撞见谢渡他妈妈那边的亲戚来找他。”
“他们有些争执,我看他心情不好,听他说了会儿话。”
在离开前。
谢渡挠了挠头,又恢复了大金毛开朗笑意,还带着一点羞赧。
“小婶婶,那个,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别和我叔叔说啊。”
“不是我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就是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麻烦我叔叔,和他说了,只是恶心人。”
郁惊画正在戴围巾。
闻言,少女撩起眼,软白脸颊上眼眸清透澄澈。
她很浅地笑了笑。
“为什么不和他说呢,你们是一家人,更应该坦诚。”
谢渡张了张嘴,“我怕……”
郁惊画将围巾戴好。
“按照你说的,谢与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只是这种程度的贪婪诋毁,他又怎么会没见过、怎么会被被影响。”
“有些事对你而言很不可思议很难处理,或许,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
“谢渡,你要信任他。”
郁惊画总是想得简单又纯粹。
她愿意交付信任,便也愿意炽烈坦诚。
所以,她不会自以为是地瞒着谢与。
果不其然,谢与听了,神色淡然,只是低声嗤笑。
“不用管他们,这些年他们家越发走下坡路了,主意歪了,立身不正,就算挣到了钱,也总有付出代价的那一天。”
男人眉梢轻蹙。
“不过,他们之前没少找谢渡扯东扯西的,都捧着人,怎么今天还让人不高兴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车门边。
郁惊画先上了车,看到小桌上用加热桌垫温着的一瓶热牛奶。
听出这句话里淡淡的不满,转眸去看谢与。
男人眉眼垂敛,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样子。
就这。
谢渡在休息间里还吞吞吐吐地说,怕打扰小叔叔心情。
他们明明是一家人。
他小叔叔恨不能真提一把刀上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