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次我带你好好玩!”
“我先走啦,拜拜~”
柔金色短发轻晃,少年松开手臂,对着钟寄绵笑出了一口白牙。
说完,转身小跑离开了。
见叶澍远去,钟寄绵唇边还带着一点笑,摇了摇头,转身打算上楼。
小白鞋刚踏上一级阶梯。
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温润低哑嗓音,熟悉到了骨子里。
尾音勾着清清浅浅的笑,咬字亲昵又温柔。
“绵绵,想我了吗?”
钟寄绵眼睫一颤,脊背都僵滞了,几乎是瞬间就想转身。
拢在眉眼间的淡淡愁绪,从这道声音出现时,就猝然散去。
她在原地呆了几秒,才压制着如潮心绪,缓缓转了身。
脚步声轻缓。
沣市气候潮湿温暖,蔺殷穿着件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小臂,深灰色西装裤垂顺,身姿挺拔矜贵。
清隽温润面容之上,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却不达眼底,镜片后眼眸微眯,翻涌开一片阴沉。
他步步走近。
钟寄绵却察觉出了那片平静温和下的滔天巨浪,下意识后退了一点距离。
蔺殷脚步一顿。
低眸扫了眼她往后上了一级台阶的小白鞋。
蓦地轻笑出声,“怎么,太久没见,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很生气。
钟寄绵的指尖压进掌心,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被蔺殷强压下去的隐忍怒意。
不管是莫名其妙的离开、漏洞百出的借口、没有回复的消息,还是刚刚和叶澍的见面。
甚至是,下意识退后的姿态。
每一样,都让蔺殷非常、非常生气。
他其实一直都有很强烈的掌控欲,只是在面对着钟寄绵时会略微收敛。
就像是精心养得白白软软的一株棉花,亲眼看着她抽芽生长开花,却突然长了脚开始狂奔,往别人的种植地里跑。
蔺殷没直接冲上去把人家地给翻了,已经是锻炼出来的涵养克制了。
如果别人再敢上前指责或是偷棉花,那蔺殷的怒火,就不是他自己能控制住的。
比如现在。
一阵脚步声响起,刚离开的叶澍突然又出现在了单元楼门口,嗓音嘹亮又元气,“绵绵,我还有个东西没给你……”
“咦,你是谁?”
蔺殷没回头,只是直勾勾盯着小脸微白的钟寄绵。
“绵绵。”他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眸弯起,“叫得还真是亲热。”
叶澍狐疑上前,伸手想去拉蔺殷,“我问你,你是谁……”
“叶澍!”钟寄绵终于开了口,目光却是投向蔺殷身后的叶澍,嗓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你先走。”
“这是我、我认识的人,你先走,我们下次再聊。”
叶澍一愣,下意识道,“可他看着……”就很危险啊!
她新认识的小姐妹看着清冷不好接近,其实心怪软的,这男人气势汹汹的,看着像是会家暴的衣冠禽兽。
钟寄绵眼眶微红,对着她摇了摇头。
“叶澍,你先走吧。”
第三遍了。
叶澍点了点头,干脆地转身离去。
上了自家的车,她还在琢磨那个没看见脸、但浑身上下就写着危险两个大字的男人
就听到司机坐在前面,提醒道,“小姐,马上要去茶楼见少爷了,您这身装扮不换换吗?”
叶澍啧了一声,利落抬手,将金色的假毛扯了下来,顺手散开了自己的头发。
她漫不经心转着那顶柔顺光泽的假发,小声嘀咕,“……到底是不是绵绵男朋友啊?不是的话,我还想介绍我哥哥给她呢……”
……
叶澍走后。
蔺殷笑意愈冷,怀中的棉花没有一点儿味道,在眼底晃着轻飘飘的白。
让他手掌上都绷起了青筋,烦躁难言。
还挺护着。
怎么,怕他动手吗?
钟寄绵也收敛好了情绪,静静站在有些狭窄的楼道中,轻声道,“蔺殷,你伤好些了吗?”
“他是谁?”蔺殷不答反问,“在这段时间里,你在沣市就和他在一起吗?”
在短促音调中,声音如同浸了寒潭冰水,透着股冻人的冷意。
“钟寄绵,回答我。”
他不怀疑钟寄绵。
但占有物短暂地被染上了别人的气味,已经足够让蔺殷岌岌可危的理智失控了。
钟寄绵脸色苍白。
即使知道这是她有意放纵下出现的局面,但对上男人那双漠然眼眸,还是让她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她是谁,和我们无关。”钟寄绵稳住声音,清冷眉眼低垂时,天然带着几分疏淡无情,“我知道你会来,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蔺殷,我们分手吧。”
蔺殷眼眸微眯,原本涌动在胸腔中的怒意反而收敛了,语调笃定,“奶奶找过你了。”
“绵绵,不用管她和你说了什么,我已经从她那里拿到了准确的回答,只要我不再接受蔺家资源,她就不会再阻止我们。”
“……”
钟寄绵想,是的,老太太那时,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连蔺殷会说的话,老太太都早已熟稔。
“……是的,奶奶确实找了我。”钟寄绵抬起眼,看着蔺殷,“但最后的决定是我自己下的。”
“奶奶养了我这么几年,吃穿用度、礼仪教导,甚至是亲情与慈爱,我不可能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钟寄绵的态度还是柔软的,却像是被丝绸包裹着的尖刀。
初碰冰凉丝滑,再用力,便是刺骨疼痛。
“我以为我能狠下心,但是不行,蔺殷,我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那你就能对我狠下心?”
蔺殷凝眸看了她几秒,似乎在从她的情绪中分辨真假。
他的表情很淡,低声问道,“钟寄绵,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少女勉力笑了笑。
“那就,当我食言了吧。”
雪梨纸被手臂挤压地扑簌轻响。
蔺殷倏而问道,“绵绵,她是不是拿我威胁你了?”
垂敛长睫下,眼瞳轻轻一颤。
钟寄绵缓慢摇了摇头。
“不管奶奶怎么做,但她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不能愧对奶奶这些年尽心尽力的教导。”
蔺殷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声音很哑,“所以,你选择愧对我?”
“钟寄绵……你真的足够狠心。”
棉花花束被塞进她怀中,男人蓦地转身离开,将泛红的眼眶藏在镜片后。
钟寄绵安静站在楼道间。
她看着蔺殷的背影。
老太太算到了每一步,知道唯有这个理由,是蔺殷不会怀疑的——因为,从一开始,蔺殷就在惧怕这种情况。
所以才会想让蔺礼安排,将钟寄绵远远送走,避免她被老太太的态度影响。
冰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纯白的棉花之上。
唇瓣微动,那声等我,连自己说出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尾音消弭在空气中。
“……蔺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