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之时,若雾拜别而去。
临去之前,在‘客云来’为玉清安排了一间天字号客房。
夜半深沉,客房的窗户被支出一道狭小的缝隙。
烛火悠悠,沿着小缝投射出一道昏黄的光晕。
玉清斜倚在窗边的小榻上,透过狭小的缝隙,静静的凝视着夜幕之下的万家灯火。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这样美好的景象合该长长久久留存于世。”
一声轻叹,袖影浮动。
转瞬之间,窗户已然合上。
将熄不熄的烛光吝啬的收回自己的余晖。
天上浮云似白衣,须斯改变如苍狗。
相传,九曲城有一神医。
神医名清玄,医术天下无二。
更有人言,神医驻颜有术,二十年间相貌丝毫未变。
闻者纷纷慕名而来。
一时间,九曲城客似云来,名声达至顶峰。
只可惜,今日的客人们扑了个空。
不过,神医留有几副药方,附赠予之人的姓名,由小弟子转交。
赠送之人与心急火燎的客人一一合上。
众人唯余惊叹。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这位清玄神医恐是当世医神。”
医神清玄不是旁人,正是玉清。
此时,她已经身处百里之外的洛河城。
身边跟着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女子眉心正中有一朵殷红的火焰标记。
火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飞而去。
出了洛河城的城门,女子柔声问,“娘娘,我们现在去往何处?”
“出门在外,不用唤我娘娘,我现在名清玄,唤我的姓名吧。”
女子就是被玉清打上标记的云娘。
这一世,云娘名唤子书云,为现任洛河城城主之女。
常理来说,二十岁的女子应当早已嫁做人妇。
但子书云心中有一种虚无缥缈,但又真实存在的感觉。
她在等一个人。
无关情爱,只是在等。
十六岁时,她坚决的推拒父母打算为她安排的亲事。
子书云的母亲好说歹说,那是说破了嘴,她依旧态度坚决,听从本心。
好在,子书家是个重视孩子的。
孩子真不乐意,也不能将孩子五花大绑送上花轿,那下半辈子就毁了。
家中小有积蓄,就算女儿一辈子不嫁人,他们也供养得起。
想开了,便随缘了。
子书云一直在等,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岁。
终于,昨天夜里,梦中的那道身影出现在她屋中。
见到那人的那一刻,纷繁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娘娘,许久未见,您一如往昔。”
一如两千多年前的西周山下。
云娘垂垂老矣之时,两人相见时的那句话。
玉清眉眼一弯,唇角微扬,将手递出。
“云娘,我应约而来,你可愿随我离去?”
子书云莞尔一笑,欣然将手搭了上去。
“我愿追随于您,穷尽天地之尽头。”
次日,玉清携礼上门,表露自己神医清玄的身份。
虽说子书言疑惑于她的来意,但还是亲自出门相迎,客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玉清与他客套了两句,便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
“子书大人,我与您的女儿子书云在机缘巧合之下相识。
我同她相谈甚欢,她在言语中表明对山河远阔,朝花夕阳,红尘万里颇为向往。
且我发现她于医术一道有极高的天赋。
因而我欲收她为弟子,传承我之衣钵。
不知子书大人可否应允?”
“这……”
多冒昧!
倒不是因为他家长女是官家小姐,所以不允许她习医。
只是幺女在家中享福多好,为何要去外界奔波,出了事怎么办?
子书言吐出一字之后,犹犹豫豫的闭口不应。
事实上,他最大的顾忌不是这个。
传闻中的神医确实驻颜有术,二十年过去了,容貌依旧停留在豆蔻年华。
对方看起来也确实是豆蔻年华的姑娘。
但他不能因此确定对方就是真正的神医清玄。
玉清理解他的顾虑,不在意的洒然一笑。
“两年前,我在九曲城医治过一位名子书璟的书生,不知子书大人是否认识?
至于云儿是否愿意随我学医……子书大人可以亲自问上一问。
若她不愿,我不会强求。”
子书言嘴角一抽。
这位神医都上门了,八成是与他那淘气的女儿通过气。
不过,还真是巧了不是。
子书璟就是他那不成器的长子,云儿一母同胞的哥哥。
不过璟儿尚在游学之中,并未归家。
他沉吟片刻,问,“不知我那长子……所患何疾?”
玉清默了一瞬,吐出八个字。
“肾气未充,阴阳失衡。”
简单来说,就是肾虚。
她回答地倒是很坦然,子书言却是老脸一红。
以他对璟儿的了解,璟儿不会将如此丢脸之事吐露给外人。
所以,这位姑娘十有八九确实就是那位神医清玄。
他思忖片刻,唤来侍从,命他将大小姐请过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子书云翩然出现在花厅门口。
她轻抬莲步,缓行至花厅中央,敛裙颔首,对着子书言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唤了声“父亲”。
转而又面向玉清,再度行了一礼,柔声唤道,“老师。”
子书言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果然不出他所料,云儿早就已经同这位神医暗渡陈仓。
今日不过是来通知他一声罢了。
只不过……云儿同他说话都没像这么温柔。
老父亲突然有点酸。
但子书言向来尊重儿女的意见。
子书云态度坚决,他也无可奈何,便同意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玉清没有多留,率先离开,将时间留给云娘和她此世的父母。
子书云同父母好好告了个别,千保证万保证使父母放宽了心,方才牵着马寻到玉清所在的酒楼。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出发,离开洛河城。
时间便来到了现在。
对于云娘的疑问,玉清笑着回答。
“凡事随缘,走到哪儿,便是哪儿。
此前我同你父亲所说的那些并非是玩笑话。
既然你此世的父亲将你交托于我,我便要如诺言一般对你倾囊而授。
这一路,你便同我做一对普通的师徒吧。
再有……”
玉清唇角扬起一抹难以琢磨的弧度。
“早些年我为你留下的火种,也该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