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千召开情报署总部人员会议。
主题是:
整肃内部,强调纪律。再有违反,家法无情。
他在会上破口大骂:
情报署日渐骄横,挥霍无度。
在会议时,就令人拖出去处决了3个过于出格的头目。
会后,
刘千以裁撤冗员、精简特工为借口要来了总部所有人员的花名册,就着煤油灯的亮光,反复翻阅最近1年之内进入总部的那些人的背景资料。
……
越看越恐惧。
个个都很干净=个个都有嫌疑。
刘千在办公室辗转一夜,愣是没睡足1个时辰。
次日清晨。
一队禁卫军送来了陛下的手令。
“陛下有旨意。”
“因形势需要,情报署即日起改变工作重心。除总部和必须交通点之外,其余人员一概布局海外。以个体移民和自由商人身份长期渗透中南半岛、马来半岛。”
“情报署于3日内,将所有外派人员名单上报御前。”
刘千接过手令,脸色如常。
……
次日午后,他就交出了名单。
一切风平浪静。
财政大臣胡雪余给出了一个具体的经费数字:200万两/年。
用于收买敌方关键人物的经费额外结算,需要打报告,可额外报销。
如果,在皇宫的那间屋子里,刘千不当面坦白的话,李郁是准备强行换帅的。
近卫军团就驻扎在苏州府。
如果撤换刘千不顺利的话,就血洗情报署。
还好
刘千没狂妄到那种程度。
以后,帝国的两大情报机构分工明确:情报署对外,内政部对内。
……
没过多久,
陛下又颁布了一道旨意:
禁止陆军、海军、巡警、情报机关在帝国境内从事任何生意。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会抠字眼的人,抠出了2个字“境内”。
很快,
陆军部传出消息,即日起停发第4军团所有官兵的海外补助(辅助类人员照常发放)。
对此,第4军团微微一笑。
无所谓!
那点补助,不够塞牙缝。
驻军海外想捞点钱还不容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
贡榜王朝的国都,阿瓦城。
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实际是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4年前
开国君主雍籍牙的儿子孟驳去世,他的儿子赘角牙继位。
与爷爷、父亲的雄才大略比起来,这位年轻的新帝称得上庸碌无能,整日里沉迷于烧香拜佛,纳妃。
扩张,戛然而止。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
但是,
2年前,阿桂带着远征军来了。
先干掉了孟养土司,斩杀了土司家族和心腹1000多人,逐步消化了这块地盘。
他笼络一部分土着,打压一部分土着。
重用土司境内的汉人后裔为文官,同时强令他们的家族质子加入远征军,打造了一个松散的联盟。
沿着伊洛瓦底江,一边进攻,一边屯田。
鸠占鹊巢玩的炉火纯青。
追随远征军而来的十几万云南百姓获得了耕地和屋子,民心大定。
在取得了两次击败贡榜王朝军队的围剿后,阿桂派出军师赵庄文和周边势力谈判——联手击败贡榜王朝之后,木邦、掸邦皆可自治,大家约为兄弟之国。
此计,大妙。
……
这里就不得不提及贡榜王朝的内部组成。
缅人的比例最大,至少占据人口的6成。其余有孟人、克钦人、掸人、克伦人等
孟人,主要生活在南方的勃固一带,曾建立过白古王朝。
掸人,生活在北方,曾建立阿瓦王朝。
白古王朝和阿瓦王朝,这俩王朝都是昙花一现!
克钦人,生活在北边孟养土司的地盘上,相对弱一些。
而贡榜王朝以及之前的东吁王朝都是缅人建立的大一统封建王朝,时间悠久。
老辣的阿桂一眼就看穿了这里面的玄机。
眼熟。
太眼熟了。
咱大清最熟悉这一套了。
历史悠久就是好,什么都能找到参照物。
带入一下,就是后金要打大明。大明地盘大,人多。后金地盘小,人少。
……
大清远征军一边搞军事,一边搞屯田,一边搞外交,和北方的掸人、克钦人打的火热。
联姻,古老而有效。
阿桂娶了掸人的一位贵族女人,赵庄文娶了克钦的一位首领女子。
远征军解决了侧翼来自掸邦高原麻烦。
疯狂修壁垒。
搞乌龟战术。
连续打退了两次贡榜精锐军队的围剿,贡榜王朝伤亡余人,远征军伤亡5000余人。
赢得了短暂的和平。
……
八莫,伊洛瓦底江畔的一座小城,是伊洛瓦底江在全年当中船只可通航的最北端城市。
理论上讲,
如果阿桂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就可以顺江而下,一路打到阿瓦城了。
这一日,
赵庄文走进城中的中军行辕,低声道:
“阿帅,有位商人求见。”
“什么商人”
“一个从云南来的走私商,说手里有火药和火器。”
阿桂一愣,随即将眼前各地送上来的公文一推,匆匆走出屋子。
院子里,
一黄毛汉子正好奇的四处打量。
他就是云南马帮商人,黄生,曾和史密斯扮作使团的正副使节,从乾隆那为陛下挖到了第一桶金。
骗!
是会上瘾的。
虽然黄生自诩是正经商人,但正经有限。
……
“先生远道而来,辛苦辛苦。来啊,摆酒设宴,款待先生。”
阿桂的殷勤超出想象,竟然主动伸手拉住黄生,好似老友重逢。
接风宴很丰盛,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毫无官威。
酒过三巡,
赵庄文笑着问道:
“不知黄先生手里有哪些货”
黄生放下大碗:
“来啊,取样品。”
……
随员将一口木箱抬入屋内,打开。
瞬间,屋内雅雀无声。
众人投向黄生的眼神复杂而犀利。
黄生逐一介绍:
“燧发枪、火药、铅弹、炸弹,咳咳,这些都是崭新的军火,但是出处我不能讲。”
阿桂脸色古怪。
赵庄文脸色惊恐。
其余众将官也都差不多,郁闷的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阿桂打破了尴尬,他举起酒碗:
“来,为义商黄生,干了!”
众人连忙起身隔空敬酒,气氛再次热烈。
……
酒桌,不是谈事的地方。
但是在酒桌上喝的感情好,后面什么都好谈。
黄生滞留2日,和阿桂顺利达成了一笔军火买卖。
1500杆燧发枪、1万斤火药、5万发铅弹、500颗圆球铁壳炸弹的生意,售价10万两白银。
双方约定在密支那交割。
密支那——是枯水季时伊洛瓦底江的最北通航极限。
目前在远征军的控制下。
这就很有意思了。
……
送走了这个手眼通天的走私商。
阿桂和赵庄文相视,苦笑。
“阿帅,我突然悟了。”
“我也悟了。”
俩人好似打哑谜,并不说透。
但在内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最大的恐惧,后方随时刺来的那柄利剑暂时入鞘了。
阿桂心里跟明镜一般。
就刚送走的那个喝多了甩着黄毛唱《诗经.滇风.想女人》的家伙,成色10成吴。
当初顺利逃出云南,恐怕也是人家故意放水。
……
阿桂和赵庄文一边吃炸花生,一边吹着这个季节的干燥凉风。
沉默!
远征军就像是这盘子里的花生米,被人家一颗一颗的夹起来,仔细端详。
“庄文,以后的路怎么走”
“路怎么走,恐怕我们自己说了不算。”
阿桂冷静的点点头。
如今的远征军不缺粮食,但奇缺火器火药,缺棉布、缺金属工具。
当然,第一紧缺的还是火药。
和贡榜王朝打了2场防御战,消耗巨大。
……
农历10月到2月是凉季。
顾名思义,就是气温相对凉爽,降水相对稀少的季节。
适合远行!
黄生的效率很高,10日之后就在密支那,和远征军交割了货物。
第7军团的士兵便装押运。
枪弹分离,交割的很谨慎。
远征军接手了5船军火,沿伊洛瓦底江运到八莫城以南100里处,上岸改陆运。
50里外,
就是两军对峙的前线了。
远征军玩的是乌龟防御战术。
……
长期对峙,急的是贡榜王朝,而不是自己。
拖的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贡榜军队发现在陆上突破不了,就打起了水路的主意。
很遗憾,
伊洛瓦底江面,十几条手腕粗的铁链锁江,两侧树堡还有弓箭、火器夹击。
贡榜王朝的水军强行突破了3次。
皆被上游的纵火船逼退。
阿桂的军事经验很老道,很老辣。
……
这次,不同以往。
远征军居然主动选择离开壁垒野战,贡榜军队自然求之不得。
两边摆开阵势。
甫一开战,
手持新式燧发枪的清军步兵肩并肩,跟着三角军旗大步前进。
对面统3万贡榜大军的主帅孟鲁,大骇:
“清军居然装备了大量燧发枪狗曰的法兰克东印度公司,两边卖军火。”
“顶上去。”
“战象兵,破阵。”
……
70头庞然大物嘶鸣着冲出本阵。
清军阵中冲出一排大力士。
他们将火把戳在地上,点燃圆球炸弹,然后往前猛冲,就像投掷链球一般将炸弹用力甩出
战象虽然经过训练,对锣鼓、箭矢、刀刃基本不惧,零星的铅弹也不能对厚皮造成损害。
但是遇上爆炸、大火,照样畏惧。
铭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恐惧本能是无法消除的。
一口气投掷了上百颗圆球炸弹,爆炸猛烈。
战象群被炸的往后溃逃。部分战象在驭手的控制下避开本阵,从两翼溃逃。
可还是有几头战象踩进人群。
密集列阵的燧发枪手伤亡惨重。
……
清军的掷弹兵,继续背负炸弹往前跑。
身后跟着三排燧发枪兵。
这种疯狂的架势,让孟鲁心生畏惧。
他抽出弯刀,高呼:
“上!”
“杀光清兵。”
贡榜军队从起兵开始就是典型的西式军队,他们很快在军官的喝令下重新列阵。
“射击。”
一阵白烟腾起,清军掷弹兵倒下。
不过,剩余的掷弹兵依旧点燃炸弹,冲了过来。
……
许多人慌了,无令的零星射击响起。
炸弹被扔进人群。
剧烈的爆炸让阵型彻底混乱。
清军燧发枪手也很快赶到,1轮齐射将对手打崩。
2轮齐射奠定胜局。
之后,清军步兵全部压上。
阿桂的儿子阿迪斯率仅有的800骑兵快速直插敌军侧后,行动极其大胆。
半个时辰,
贡榜士兵的尸体连绵十几里。
……
阿瓦城。
战败的消息还未传到,孟鲁的亲兵先到了。
损失了8000多人,军队一片阴霾。
孟鲁认为赘角牙不会放过自己,干脆先下手为强。
清君侧
一场血腥的政变笼罩全城。
继位4年的庸碌之君被愤怒的士兵当场格杀,他的堂弟孟鲁在血泊里宣布继位。
结果,
短短7天后,孟鲁又被他的叔叔孟云所杀。
连续2次武装政变,阿瓦城内杀的人头滚滚,数千具尸体顺江而下
南方的孟人嗅到了机会,迅速起兵。
短短2个月,贡榜王朝四分五裂,各方势力你放唱罢,我登场。
南方靠海的孟人,东北高原的掸邦、木邦,以及中部平原的贡榜王朝,北部的远征军,5股势力瓜分了整个王国。
……
阿桂很冷静,他只是吞下了一小块平原后就停住了脚步。
深挖壕,厚筑垒。
扩军、开垦、厘清内部、收拢流民。
以远征军为骨骼,以云南移民为躯干,以土着为四肢,搞起了低调生存。
不贪大,不蛇吞象。
好好消化已有地盘才是王道。
远征军坐视掸邦、木邦、孟族3家围攻阿瓦城。
实际上,
阿桂和赵庄文有个共识——只能小赢。
如果远征军坐大,有在异国一统江山之趋势,驻云南的吴军八成就会出兵干涉了
……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
阿桂派人去联系黄生,提出再次购买火器。
黄生直摆手,表示军火走私风险太大,偶尔搞一搞就是欺天了。要是频繁走私怕掉脑袋。
军火不能卖,民生物资可以卖。
很快,
阿桂默许了几十名云南商人进驻密支那开设铺子,除了向远征军出售,还向木邦、掸邦等势力出售各种民生用品。
丝绸、棉布、铁器、茶叶、瓷器,价格很公道。
奢侈品也卖,量不大,但有固定客户。
边境的土司们对于上国来的奢侈品情有独钟。
……
这些体格精悍的“云南商人”在站稳脚跟后,出手收购当地特产,例如翡翠、玉石、木材,出价不高,但付现银。
一条隐隐的商业路线顺着绵长的伊洛瓦底江开始发育。
如果眼光放远一些,会发现这条商业线路极其漫长。
源头,是长江口。
源尾,是安达曼海,或者说印度洋。
线路大致是:长江——沅江——滇黔陆路(镇远至临沧)——伊洛瓦底江。
途经城市有:
江宁、武汉、常德、贵阳、昆明、密支那、阿瓦、仰光。
商品、军火可自由流动。
或许有一日,军队也可以流动。
阿桂和赵庄文终于猜对了——吴皇确实在下一局大旗,棋盘上的棋子很多,他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