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事就是这么个事,我这次来想找您拿个主意。”
张大叔屁股刚挨着凳子,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这与他平时的性子相去甚远,老人的眉头顿时拧出深深的沟壑,没有立刻给出自己的看法。
“成才,除了这个,苍叶府扩城的事,有说法吗?”
“扩城啊,您让我想想。”
张大叔也意识到自己太急了,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便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
“城里最近来了个大人物,据说地位还要在府主之上,原本僵在那里的提议好像有了眉目。但我看现在冬日都到了,这事怎么着也得明年。”
大人物吗?
七叔点点头,心里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常。
他暂时把挥之不去的隐忧压下,端起一旁的大碗狠狠喝了口水,开始将目光放在进入‘仙门’的事情上。
无论是桃花沟,还是小石滩这样的村落,孩子能有这样的机会没人能忍得住。
可这样的好事,真能轮到他们这些地方?
“孟家的少爷是站在顶上的人物,人家可怜我们是好心,这是天大的好事。
成才,你知不知道怎么定人呢,也和仙门收徒一样,要摸骨相面吗?”
老人看似什么都没说,只提出了十分常规的问题。
而这些话听在张大叔的耳朵里,无异于一整盆冷水泼下来,直接浇灭了他心中的那点火苗。
是啊,好事归好事,要是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再好也是奢望。
都不知道能不能去,担心有的没的干什么?
“呵呵,还是七叔您坐得住,我没想那么多,一听有这事就赶紧找您来了,连拉客都顾不上,惭愧。”
“说的什么话,我一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可不比得你这个又要操心村里,又要每天在外跑的村正。”
老爷子摆摆手,很理解对方那种焦急的心情。
一旦小石滩能有孩子进入仙门,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再不济也有几分与仙门有关的薄面在。
这种薄面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用,和真正获得仙籍的人比不了,人家不一定认可这层关系。
然而,在小石滩和桃花沟同时面临险境的时候,任何一点细微的地方,都能左右那些仙人倾向先救哪个,关乎两个村子谁能留存下来。
“成才,七叔跟你交个底,这事对自家村子来说肯定是好事。
你不要想七想八,能攀着仙门,哪怕做最苦最累的活,对孩子们来说也是天样大的机会。”
张大叔闻言呆了呆,很快就明白了七叔真正的意思。
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要去想用正规的渠道拜入仙门取得先籍,而是拼尽全力抓住这一次跟着孟少爷的机会。
原本他心里就是这个意思,现在连这位经过无数风雨的老人也这么说,更加坚定了那种想法。
“七叔,有您这话,我肚子里有底了。等明日去了府城,我就开始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一有信先给你们桃花沟捎过来。”
老人见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笑不解释,再度端起了水碗。
他给出这个建议,并不是想让桃花沟的孩子也去争,只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实话实说罢了。
现在的桃花沟,租子交得一年比一年少,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
张大叔也是个精明人,眼见屋内的气氛逐渐走低,门口的胡三又露出几分由衷的羡慕,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根源。
他暗暗叹了口气,明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七叔,我刚来的路上,看你们的木墙有模有样哈,就连防卫都比一般的村子要精细。”
防卫?
老人不动神色地转过头,看了眼同样懵圈的胡三,一时拿不准小哥说的防卫是指什么。
这不,还没到那一步吗?
再说了,村里拢共就那么几个人,防个屁的卫,不管怎么调配也变不出多余的人手来。
“哟,老张,你最近眼力见长啊,都能看出我们村具体的防卫来了。”
胡三也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却不妨碍自己吹牛,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在城外生存,一不能交底二不能露怯,这是最基本的生存原则。
老张并不清楚对方的内里其实是虚的,正在瞎吹大气,发自内心地竖起大拇指。
他的脑海中闪过那扛三根大木头都轻松有余的小姑娘,还有那两个把防卫图画得规规整的整小年轻,很有点东西的样子。
年轻代表将来,也只有七叔这样的话事人,能让日子越发艰难的桃花沟源源不断地生出新的希望。
“呵呵,你真以为我跑这么多年府城,什么东西都没学到,连个防卫图也看不懂?不过有一说一,你们桃花沟是真出人物啊。”
“那,那是。”发现对方好像来真的,胡三有点吹不下去了。
七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哪能不明白这小子鼓鼓囊囊很有底气,实则一戳就破。
“成才啊,来了就别急着回去,晚上陪叔好好聊聊,明日直接从这里去府城。”
“诶,就听您的,我专程给您带了坛酒过来。”
“哈哈哈,你就是太见外了,这样吧,让三子带你到处看看,我年纪大了坐不住。”
听到这话张大叔连忙起身,走到一边用拳头锤了锤胡三的肩膀,摆出毫不见外的架势。
“行,那七叔好好歇着,我有好些时候没来村里了,先去胡三哥家里坐坐。”
“也好。”
目送两个勾肩搭背的人离开,老人立刻走出家门,完全没有口中说的精力不济的样子。
在一路的问候声中,他拒绝了别人过来搀扶的好意,缓缓走过磨房、牲口棚,还有已经收割完毕的田地、不剩几片叶子的果树。
冷冽的寒风中,七叔打量着各种关乎大家生计的东西,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大致成型的木墙上。
他做了自己能想到,能做的各种努力,但结果到底怎样,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所能决定的。
“阿爹?您怎么……”
正接替胡三工作,指挥大伙干活的李大娘看到亲爹帽子都不戴,就独自一个人出村,狠狠皱眉。
七叔抬手止住闺女的话语,眼睛随便一扫,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
他轻轻拍了拍李大娘的肩膀,便背手离开这处,踱着步子朝那越画越大的地面走去。
“娘子,这些要不少钱吧?”
人力不够陷阱来凑,这是一种常规的思路。
宋钰理解起来没什么难度,却多少看出了目前桃花沟的情况。
不算乐观。
显然,这个村子还没有从上次的危机中缓过来,情况比当初的下山堡差了不少。
严谨摇摇头,没有回避这个实际的问题,“不管能不能成,总归是条路子,就当是上策折中吧。”
“上策折中?丫头,你能说出这句话,让老头子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瞎子。”
通常情况下,上策是最完美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往往付出的代价也最大,远不如中下策可行。
七叔已经记不清严谨之前是什么样子,可眼前的这个丫头,他绝对忘不了。
“七爷爷。”
两人赶紧起身打招呼,一左一右地站在老人身边。
“嗯。”
七叔轻轻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图画,选择从头开始看起。
不多时,他看懂了各种标记代表什么,也大概明白了张小哥说的意思。
“你们,跟我回去。”
“是。”
老人来得突然,又待了片刻就返回,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临行前,叮嘱女儿回村前擦掉那些图画,而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如果没有下山堡的事情,他不会这么快有决定,会不考虑花费去选择所谓的上策。
现在,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