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从远方的天目山上升起,居住在临安城的人们,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御街作为临安的中心通道,是临安最热闹繁华的所在,随时随地都有许多人聚集于此,因此周边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十二个时辰不休的。
卯时三刻刚过,御街上的人们就发现,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此人身穿绿色的官袍,头戴长长的展脚幞头,明显是一个低品的官员。
让人奇怪的是,此人的官服似乎宽大了一些,穿在此人身上并不贴身,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他的背上却背负着一根荆条。
如此奇怪的组合,让御街上的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他。
爱看热闹是人的本性,许多人开始议论了此人,短短时间里就出现了多个版本的故事。
此人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不受任何干扰的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这人不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张中明吗?”
御街上的文人、士子不少,不多时就有人认出了,这个前不久【名噪一时】的张中明。
“这人真是他?”
有人还是不敢置信,这个前些时日还被诸多文人称道的张中明,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就改旗易帜向官家负荆请罪了?
“绝对是他,我与他同在御史台,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绝对不会认错。”
“啊?他这是往皇城而去,难不成是向官家负荆请罪?”
“此人真是虚伪至极,先是用绝食死谏反对官家,待到时机成熟后,又来这一出负荆请罪,官家对他的投诚肯定是欢迎之至,此后升官加职也就指日可待了。”
“嘶!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个张中明居然如此工于心计!”
“难怪此人绝食如此之久,如今却还活得好好的,居然有这般谋划!”
“好一个张中明,我等都被他给欺骗了啊!”
张中明自然能听到他们的讨论声,不过他并不想做出什么辩解,心里却对他们这些自称文人的家伙非常的鄙夷。
他们这些跳梁小丑,也配称作文人?
还有半点文人风骨吗?
张中明一路来到朝天门,却被守城的宿卫禁军拦住了。
“这位官爷,今日并非常平朝之日,何况你来得也太晚了些,你来皇城何事?”
禁军小校狐疑的看着背负荆条的官员。
张中明从袖袋中掏出官凭递给小校,说道:“我乃御史台台院监察御史张中明,此前因为误听谗言做出不智之事,今日特来向官家负荆请罪。”
小校接过官凭看了看,再看了看张中明背后的荆条,将官凭还给张中明道:“张御史你还请稍等,末将这就禀报上面。”
张中明将官凭放回袖袋,感激的道:“多谢。”
就在此时,从皇城里驶来一辆朴素的马车,最终停在了朝天门大门。
从马车里出来一个身穿紫色官服的官员,赫然是参知政事洪咨夔。
洪咨夔虽然在朝廷中比较低调,可架不住是他是官家的师傅啊,前不久还被赐封太子太保,官家可以说是恩宠有加了。
等乔行简、葛洪功成身退后,他升任丞相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小校见到洪咨夔出来,赶忙过去行礼:“洪相公,可有什么让末将效劳的?”
洪咨夔笑着道:“你们好好值守就是,我没什么事让你帮忙的……”
说着看向了张中明,洪咨夔只觉得此人很眼熟,一时之间没能认出他。
张中明自然是认得洪咨夔的,不敢怠慢的迎上前,行揖礼道:“下官台院监察御史张中明,见过洪相公!”
“张御史,你背负荆条来皇城有何事?”
听到张中明的自我介绍,洪咨夔总算是将记忆里的那个张中明,与眼前这个瘦了一大圈的人画上了等号。
张中明再次长长一揖:“洪相公,下官前些时日受人蒙蔽,以至于做出人神共愤之事,此时下官已经幡然悔悟,特来向官家负荆请罪。”
洪咨夔眉毛一扬,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张中明作为保守派文人着力宣传的旗帜性人物,如今却来到皇城向官家负荆请罪,如今却公然倒戈,可以说是直接给了保守派狠狠一刀。
想到这里,洪咨夔都有些忍不住想笑。
他现在特别想知道朱着和王塈两人,得知张中明来向官家负荆请罪后的的表情,想必会十分的精彩吧?
洪咨夔立刻道:“张御史,既然你诚意向官家请罪,那么本官就带你去面见官家。官家仁慈,只要你诚心悔过,想必也不会计较你此前的所作所为。”
张中明有些不敢置信:“这个……洪相公,下官还是等官家召见……”
洪咨夔道:“张御史,官家日理万机,就是召见你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所以还是跟本官一起去面见官家吧。”
张中明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在洪咨夔的催促下,一同坐上了那辆马车。
两人相对坐在马车里,洪咨夔见张中明有些局促不安,就说道:“张御史,这个马车是官家体恤我们这些腿脚不好的老臣,方便我们在皇城里往返。”
“有了这个马车啊,我们这些老臣子可是轻松了太多,再过二十几年,张御史你年满五旬,也能在皇城里随意乘坐马车。”
张中明勉强笑了笑,说道:“官家仁慈,这是我们臣子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
洪咨夔幽幽的道:“是啊,就是因为官家仁慈,所有一些宵小之徒,借口祖制妄图阻拦官家的大计。张御史,你如今能幡然醒悟,对官家、对大宋,甚至对你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张中明低着头道:“洪相公,此前都是下官糊涂……”
不等张中明说完,洪咨夔就打断他的话,说道:“不管此前你做了什么,如今能够幡然醒悟,都还为时不晚,我想官家也不会真怪罪于你。”
停顿了片刻后,洪咨夔叹息着说道:“官家苦心经营之下,如今不到十年时间,临安就有了许多变化,我实在不敢想象再过二十年是何等光景?”
“我可能是看不到大宋驱逐鞑虏,恢复汉唐雄风的时刻,可你还年轻,必然能看到大宋无比强盛之时。”
“我请求你,好好的辅佐官家,真到了那一刻,你若是还能记得我,就到我的墓前告知我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