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莫德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到了,请带好行李,准备下车。”
广播声在空荡荡的车厢中响起,纳尔逊坐在餐车中,把面前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扫到一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看到周围铁路两旁的房屋从规规矩矩变得奇奇怪怪起来,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坐着一列火车,就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天空也渐渐晴朗起来,空气中的可吸入颗粒物也慢慢变得稀少,来自文明社会与现代工业的污染离巫师的聚落很远,但从那些紧张的行人脸上还是可以看见与麻瓜社会相同的,战争的阴云,而这种氛围对情感与内心的冲击则更加强烈,纳尔逊甚至能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寒意从脚底板正慢慢往天灵盖蔓延。
“等等?阴冷的寒意?”火车剧烈地颤抖了几秒,随着一阵气阀放气的声音与随之而来的汽笛声,它的车速逐渐减弱下来,停在了离村庄还有些远的地方。
纳尔逊有些困惑地裹紧了大衣,四下打量了一番,拿出菜单翻找,用魔杖点了点上面的巧克力,随即站起身,端起手边盛着南瓜汁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接着放下它,走向餐车通向车头的门。
在餐车前端的取菜口,一盒高纯度的黑巧克力正静静躺在那里,纳尔逊一把抓起它,把对应价值的钢镚留在原地。
越往前走,那股阴冷的寒意便愈发强烈,令他不由得想起那些被自己安排到南极出差的圣徒和奥斯维辛的集中营中,从冷库抬往焚尸炉的一具具尸体。
约纳斯的墓碑、突如其来的半挂车和一个妄想统治世界的青皮光头……种种景象从眼前一闪而过,给他一种走马灯的感觉,纳尔逊举起魔杖,一把拉开了车厢连接处的铁门,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跨过车厢的连接处向前望去,几位之前躲在车头聊天的乘务员正蜷缩在一起,惊恐地望向前方打开的车门。
餐车位于这列火车的第三节,前面就是工作间与车头,而此刻车头连接工作间的大门紧闭,旁边敞开的车门外,一股浓郁又冰冷的灰色雾气从列车外涌入车里,一只苍白畸形、如同干尸的灰色大手正扒着车门,那枯瘦发青的胳膊上挂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黑色袍子,尖锐扭曲的灰色指甲在车厢的铁皮墙壁上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烦躁的尖锐响声。
“摄魂怪吗?”纳尔逊找到一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乘务员,捂着鼻子问道。
“是……是的,”那位乘务员仿佛在冰窟里赤身裸体一般,抱着自己的胳膊,牙齿打颤,瞳孔不自然地剧烈抖动着,眼神不自觉地往前瞟,在看到摄魂怪的大手后又惊恐地缩了回来,“它……它们不应该在……在阿兹卡班吗?”
“嗯,我看了新闻,魔法部在顶不住的时候派摄魂怪出外勤是传统艺能了,当然,年轻巫师在火车上碰到摄魂怪也是老掉牙的桥断了,”纳尔逊掰下一块巧克力,塞到乘务员手里,问道,“按理说你应该知道才对,毕竟是针对火车的搜查,工作人员怎么会没有接到通知呢?”
“我……我是新来的,”那名乘务员望着纳尔逊这个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家伙,心生好奇,但好奇的心理很快就被恐惧盖过了,他眨眨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应该是会想起了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他强忍着难过,说道,“我不……不知道,我就说……就说这份工作怎么突然……突然这么好找了。”
纳尔逊拍了拍他的头,弯下腰说道:“吃点儿巧克力吧,你会好受些的。”
说罢,他直起身子,往前走去,摄魂怪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车厢,按理来说,以它那种漂浮般的行动方式,此刻应该已经巡查到了后面几节车厢才对,但它能够感受到这列火车中的乘车不多,而且大多都聚集在最前面这两节车厢里,所以故意放慢了脚步,品尝着这少量但质量奇高的恐惧。
“这列车上可没藏什么犯罪分子,怪物!”纳尔逊站着离门约三米的地方,大声说道,“除了乘务员只有四个乘客,其他三个是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年幼的孙女,你想吓死她们吗?”
摄魂怪听到纳尔逊声音,动作快了一些,他把头探进来,发出“嚯嚯”的喘粗气声,如同一台漏风的破风箱被装上了一台小一号的拉杆。
纳尔逊也终于看到了摄魂怪的全貌,这只足有两米多高的怪物就像传说中的死神一般,兜帽下是一片漆黑,看不见面貌。
摄魂怪智商不高,只能听懂简单的命令,并且本能大于理性,它只能感受到前面有一个站着自己面前却没有情绪崩溃的、年轻的、炽热的灵魂,这让它垂涎三尺,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捕食的欲望。
刹那间,整节列车中的温度骤降,纳尔逊甚至能看到车窗上开出了一朵朵冰花,他望向身后,那位精神状态还算好的乘务员已经昏厥过去,其他人更是不堪,简直一地狼藉。
他转回身,正看到那只摄魂怪用一只手抓住自己兜帽的上沿,另一只手挥舞着,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
“哼!”纳尔逊冷哼一声,侧过身,摄魂怪的行动不快,扑击的动作更是迟缓,如果情绪能够不受影响,躲过它的攻击是很简单的,躲过这下扑击后,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举起魔杖,稳稳地指向摄魂怪,进行着最后通牒,“现在这种情况在《处理神奇动物危害应急管理条例》中有所说明,英国巫师在受到神奇动物侵害时,有权进行一切手段的自卫,如果是魔法部豢养或雇佣的神奇动物,受伤巫师也有权要求对应部门进行赔偿。”
摄魂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气急败坏地转过身,继续向纳尔逊扑来。
“我当然没有说给你听,我只是在对车上的监控与录像设备讲话,它已经威胁到了这列车上太多人的安全……我还是第一次施展,也不知道行不行,起码也有一缕银光吧。”纳尔逊自顾自地说道,然后,他抬起魔杖,嘴皮轻轻碰了碰,脑海中回想着一幕幕温情的画面——约纳斯坐在自己的墓碑上让纳尔逊给他讲笑话;半挂车的车轮下,一个孩子握着一根老魔杖纪念品哭着爬出来;那个精神恍惚的青皮光头此刻正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正在霍格沃兹等自己……接着,他大声喊道:“呼神护卫!”
响亮的咒语声在车厢中回荡,让周围的空气都温暖了几分,一团银色的辉光从纳尔逊魔杖尖喷涌而出,迅速在空中凝聚出潦草的形体,逐渐变得凝实且清晰。
那是一只隼,一只形状奇怪,像是受了重伤的隼,据说巫师的守护神和自己的个人经历有极大的关联,但纳尔逊望着这只银色的大鸟,只是觉得熟悉,却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它。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东西,明明自己弱得要死,但就是喜欢叫。”纳尔逊厌恶地盯着摄魂怪,说出了它一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你们这种东西只会向弱者挥拳,但强者,你们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真弱,真可怜啊。”
在那团银辉出现的瞬间,摄魂怪就感受到了本能的畏惧,它呜呜喳喳地叫着,好像在放狠话,一边飞速地后退,向车门靠去,比上车时快了不知道多少,但那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纳尔逊手腕轻轻一抖,那只银白色的隼张开翅膀,然后猛地在空中一蹬,它双翼的羽毛如同钢铁一般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紧接着,双翅猛扑,纳尔逊甚至听到了空气爆裂的声音,只见它往前疾冲而去,霎那间便穿过了摄魂怪的身体,在即将撞上身后的墙壁时,它又极其轻盈地止住动作,悬停在空中,遥遥地望向纳尔逊。
“是你?”当看到银隼扑击动作的瞬间,纳尔逊就知道它是谁了。
伦敦西城有一座又小又破的教堂,克劳福德神父一个人在那里勉力支撑着,他曾经在那里主持了约纳斯的葬礼:教堂的彩绘玻璃上描绘着一幅鸽子自深渊飞向天堂的画作,但在那天,阳光将它在教堂的墙壁上折射出了这样一幅画面——一群伤痕累累的隼成群结队地从空中俯冲而下,冲击着一片肮脏泥泞的沼泽,打头的那只隼随着太阳西斜,曾经短暂地落在了约纳斯遗像的肩上,和他一起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面。
“我还以为你飞走了。”纳尔逊咧开嘴,没有关注那只倒在地上的摄魂怪,反而向前伸出手,那只隼轻盈地扇动翅膀,跳到纳尔逊小臂上站定,轻轻啄了啄他的手心,他伸出握着魔杖的手,轻轻抚摸着银隼的羽毛,但是这只鸟并没有实质的质感,纳尔逊只感觉到自己的手伸进了一团阳光之中,浑身暖洋洋的。
他收起魔杖,这只光织就的隼又飞走了,但这一次纳尔逊知道,当自己需要时,它仍会回来。
“都说摄魂怪的脸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东西之一,我倒是要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纳尔逊这才想起那只被一招打死的摄魂怪,车厢的气温渐渐回升,而这只怪物趴在那的样子比起它那压迫力十足的盛大登场相比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缓缓走到摄魂怪身边,弯下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纳尔逊摇摇头,掏出一枚小银球,那只小球在拿出口袋的瞬间就变成一只银色的手套附在左手上,他用那只手轻轻拉起了摄魂怪盖住脸颊的兜帽。
“就这?”
纳尔逊摇摇头,甩甩左手,把手套甩到摄魂怪身上,又拿出一枚银色的打火机,搓出一团蓝色的火苗,又用手一捏,火苗被他从打火机上捏了下来,然后他把火苗丢到摄魂怪身上,很快,摄魂怪的尸体全身都冒起了几厘米高的蓝色火焰,过了几秒,地上只剩下了一个包裹着灰烬的银色小球,纳尔逊一脚把它踢出车门,走到紧闭的驾驶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问道,“司机先生,摄魂怪走了,是不是应该开车了,我可不想走去霍格莫德。”
说罢,他返回餐车,贴心地为乘务员们关上了门,坐回之前餐车的位置上,手边那杯南瓜汁已经被自动续杯了,纳尔逊举起杯子,冲前面的取菜口笑笑,一边小口喝着饮料,一边感受着火车缓缓启动,又继续流畅地行驶在铁轨上。
……
“什么?你在火车上遇到摄魂怪了?”
霍格莫德,猪头酒吧。
纳尔逊坐在吧台前,两只穿着龙皮马丁靴的大脚搭在吧台内侧,阿不福斯假装震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问完这句话,里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翻找东西的声音。
“是的,不过我感觉摄魂怪的强度有些配不上它的特效。”纳尔逊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雪茄,放在吧台上,说道,“我在中美洲买的,我感觉像你着这样的狂野男孩应该喜欢这个。”
“狂野男孩?哈哈哈哈哈!”阿不福斯发出杠铃般的小声,个纸盒从吧台里飞出,落到里纳尔逊怀里,他定睛一看,是一盒巧克力,吧台里的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阿不福斯从里面探出头来,望向纳尔逊,说道,“吃点儿这个,会好受点儿……对了,你说它弱?你不会把摄魂怪一招秒了吧?”
“可能我刚好有点儿克它?”纳尔逊耸耸肩,正看到阿不福斯伸出来的手,他抬起头,困惑地望向这位长相愈发狂野的“狂野男孩”,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借个火。”
“你不是个巫师吗?”纳尔逊从口袋中掏出格林德沃的打火机递给阿不福斯,问道,“还是说你不会火焰咒?”
“你懂什么?”擦燃火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剪刀的“咔擦”声,一股圈状的浓烟从吧台里飘出,过了一会儿,阿不福斯才缓缓开口,“这种好雪茄,非得用非魔法的火点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