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是食物?”
罗伊纳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迷离幻境中寄生在纳吉尼身体上的邪恶灵魂,好奇地问道,“在你的心里,我这种结构与你类似、思维方式和你相同、甚至可以交流的同类都可以作为食物吗?”
“伟大的巫师不需要同类,”海尔波被顶了一句,之前嚣张的气焰一窒,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伶牙利嘴的家伙,等我获得一副躯体,就来享受你这顿大餐!”
“我明白了,”罗伊纳点点头,退到纳尔逊的身后,丝毫不在乎自己刚刚作为食物被下了最后通牒,只是对纳尔逊说道,“果然,像他这种丧心病狂的黑巫师已经不能用我们的底线去看待了,它的道德观念几乎已经是另一个物种。”
罗伊纳语气平淡,但嘴巴不可谓不毒,她这番丝毫没避讳海尔波的话语令他暴跳如雷。但没有躯体、甚至连灵魂也未有形状的海尔波只能无能狂怒罢了,他决心不去理会这几个让他感到厌烦的人,加速催动起纳吉尼的变化。
“砰砰。”
“砰砰——”
“砰!——砰!——”
心跳声忽然在纳尔逊一行人耳边响起,这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厚重,纳尔逊甚至感觉到,随着心跳声的变大,自己的血管也不受控制地共鸣起来。
他强行平复自己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纳吉尼灵魂的异动。
……
鉴于可考的血咒兽人极其稀少,像这般传承有序地更是极为罕见,罗伊纳做出了一个疯狂的猜测——当初对纳吉尼的祖先施加血咒的人就是卑鄙的海尔波,这份诅咒以一条巨蛇灵魂的形式在这个家族中世代传播,这与纳尔逊掌握的情报不谋而合。
甚至她还进一步提出了一个观点——与纳吉尼灵魂相融的蛇魂极有可能是海尔波谋求长生的后手,与他的魂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她通过紫衫木检查过纳吉尼的灵魂后,更是在蛇魂中找到了部分沉睡的不知名灵魂和烙印在蛇魂中那不知用途的繁复魔纹。
“按道理来说,这个血咒家族应该很有名才是,然而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她们的事情,”几分钟前,罗伊纳在听纳尔逊讲述过纳吉尼的故事后,断言道,“这份血咒对于她们而言可能不仅仅是诅咒,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保护。”
“保护?”这个词令纳尔逊感到困惑。
“你可能有一点没有想通,”罗伊纳提示道,“一个女眷只能活二十岁的家族会长久吗?但是她们凭什么能够传承到今天呢?如果我的猜测属实,最希望纳吉尼的家族可以兴盛的人是谁?”
“是海尔波,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精心准备的后手因为一个小小家族的消亡而失效!”一旁的汤姆恍然大悟,拍拍手,大声道,“如果我是他,我不光不会刻意地削弱这条血脉,相反,我还会在关键的时候保护被血咒侵蚀的人!”
“这只是猜测。”罗伊纳提醒道。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纳尔逊举起魔杖,“我只是怕等会儿下手太狠,伤到了纳吉尼。”
“按照此类魔法的习惯……对了,纳吉尼有子嗣吗?”罗伊纳突然问道。
“应该没有吧,她好像对蛇不是很感冒。”汤姆不确定地咂巴咂巴嘴。
“我是说,以前做人的时候。”罗伊纳看起来有些愠怒。
“那一定是没有了,”纳尔逊摇摇头,“我的一位学长一直在找她和另一位对她很重要的人,但是据我所知,那个家伙……是个默然者。”
“默然者吗?”罗伊纳抬起一只手抱住肩膀,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怜悯与同情,“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所以说,在纳吉尼完全丧失意识前,她的灵魂甚至会受到保护,在血咒的异化彻底成功前,海尔波也不能侵占灵魂,”纳尔逊深知,现在可不是能够伤春悲秋的时候,他一拍大腿,强调道,“这三件事不能同时进行!”
罗伊纳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所以在他真正成功之前的那段时间……”
汤姆接过话:“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
“还不是时候……”纳尔逊的眼神中传达出这样一句话,他正按住汤姆的肩膀,把他扭得面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汤姆望着正在受苦的纳吉尼,她正把自己搅成一团,双目紧闭,口中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叫,难以想象,究竟要经历怎样的痛苦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纳吉尼的躯体猛地剧烈抽动起来,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打成结,而那一声声令人心悸的心跳声也越来越沉重,如同穿脑魔音般不绝于耳,纳尔逊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沸腾了,但他还是咬着牙,盯着痛苦挣扎的纳吉尼,一动不动。
忽然,巨蛇的庞大身躯伸展开来,昂着头高高地直起上半身,它睁开双目,瞳孔被血色占据,很快,一只瞳孔中显现出淡淡的绿色,并迅速变得浓烈起来,很快,巨蛇的右眼完全被绿色占据,狗屎一样的色彩搭配却令观看者不寒而栗,那只绿色的硕大瞳孔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兀自向下转来,死死地盯住下方的纳尔逊。
一抹恐怖的笑脸缓缓地在做不出表情的蛇脸上展开。
痛苦的尖叫依旧不绝于耳,但纳尔逊已经难以确定它是从哪里发出的了。
“嘶……嘶嘶……”巨蛇垂下头,望着纳尔逊,吐出信子,戏谑地从毒牙中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纳尔逊皱着眉头,继续聆听着纳吉尼的尖叫声,面前的巨蛇看似和纳吉尼一模一样,但他很清楚,这已经不是纳吉尼了。
“嘶嘶……嘶嘶嘶!”汤姆双目发红,恶狠狠地瞪着巨蛇,上前一步,用蛇佬腔呵斥道。
“它说了什么?”
“它在骂你,说你脑子不好使。”汤姆扭过头望了纳尔逊一眼,“准备用猪把你做成血咒兽人。”
“你找死一直可以的。”纳尔逊怒极反笑,“我找到你了!”
话语和手上的动作同步,话音刚落,一道光刃已经飞向了巨蛇的腹部,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一人高的巨大的伤痕出现在巨蛇柔软的肚皮上。
靠得最近的汤姆后退一步,然而想象中喷涌而出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等到他看回去时,已经看到更多的长矛将巨蛇固定得一动不动,在海尔波专门换成英语的传统喝骂声中,蛇的“胃袋”透过那道大伤显露在外。
这条蛇并没有“胃”这种器官,事实上,它并不需要消化猎物,甚至不需要进食,它有更高效更美味的能量获取方式——
一根根锋利细长的骨刺从伤口中露出的脊柱上伸出,深深地插入前方一个暗红色的肉瘤内,源源不断的魔力与灵魂的碎片从这个血色的肉瘤中被抽取而出,涌向脊柱。
纳尔逊抬手一挥,两道银色的风刃出现在伤口旁,将那里的皮肤切割得支离破碎,内部的情景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那坨所谓的“肉瘤”其实是一个人,一个消瘦的脆弱的被巨蛇体内污秽包裹住的女人。
她的一头长发看起来油光发亮,仔细一看原来是挂在上面凝固了的腥臭血液,发丝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质地与颜色,鼻子和眼睛是唯一没有被包裹住的地方,她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气息,鼻翼微微扩大,用极微小的力气贪婪地汲取着从未感受过的空气。
她的眼皮颤抖着,用力挣断挂着睫毛上已经凝固了的血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无神地望向前方,似乎连最基础的光也感知不到。
“你干了什么?”汤姆语气平静地问道。
“哦?”巨蛇尽管被纳尔逊控制得一动不动,却依旧肆无忌惮地嘲弄道,“正如你所见,她是我最爱的宠物——的粮食,不得不说,这一家人代代都很坚韧,我的宝贝这么多年也没有吃腻。”
“汤姆,”纳尔逊低声说道,“再等等。”
“看样子你们弄清楚情况了?不愧是你,我伟大的智慧的无所不知的主人!”海尔波语气夸张地说道,“可是这能怎么样呢?我的宝贝只要完全吞下这个卑微的女人就可以成长起来,而我,在那时将获得绝对的自由!”
末了,他有恃无恐地补充一句,“当然,你们可以选择尝试阻止我,我有无数次失败的机会,但你们似乎很在意的这个女人……只要我的宝贝受一点儿伤,她就会……BOOM~”
纳尔逊甚至能想象到一个丑陋的巫师手舞足蹈为自己展示爆炸的场景,心中作呕,摇了摇头。
“你觉得他是哪一种人?”罗伊纳突然扭过头,冲着纳尔逊问道。
“什么?”纳尔逊愣了愣,才明白罗伊纳在说什么,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是第一种人。”
“没错。”罗伊纳点点头,发出响梦呓一般的低语,遗憾地说道,“本以为仅凭造物就几乎可以摧毁一个时代的黑巫师会是怎样难以想象的人物!没想到只是强大而已……”
“喂!你说什么?”海尔波的声音从蛇首传来。
“可惜了,只是强大而已,我竟然还期待和你交手,”罗伊纳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走到纳尔逊和汤姆身后,轻声说道,“下一步,他会尝试修复这条蛇灵魂上的损伤,并试图把这个女孩儿转移到另外的位置。”
纳尔逊迅速地伸出手,一丛银矛飞出,连成带状,将巨蛇的伤口撑开、固定。
“你!”海尔波又惊又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同时,新鲜的血液顺着纳尔逊刚刚插入巨蛇体内的银矛流出,低落地面,很快凝成了一团团活跃的血肉。
“下一步,他会用这个女孩的生命威胁你们。”
“如果——”海尔波闭上了嘴,他什么都比罗伊纳慢了一步。
“不过不用担心,我见过这种魔法,在转化完成前,这个女孩仍旧是安全的。”罗伊纳望向巨蛇,不屑地摇摇头,“首先,斯莱特林,用那个魔法,咒语是生机尽灭,就是你刚刚攻击那棵小树苗时使用的魔法。”
“我吗?”汤姆左看右看,指了指自己。
“抱歉,里德尔。”罗伊纳说道,“用你最大的魔力,使用这个黑魔法,瞄准它红色的那只眼睛,至于你,你一定不能让他打偏了。”
纳尔逊和汤姆轻车熟路地完成了一次配合。
“很好,他的判断只基于受伤,海尔波应当没考虑过老死这种可能,”罗伊纳赞许地望了望汤姆精准而有效的魔法——巨蛇的鳞片已经渐渐丧失了光泽,包裹纳吉尼的肉瘤也仿佛老化的器官一样慢慢萎缩,她继续说道,“用你的迷失雾,侵蚀它,像一开始把我拖进迷离幻境一样,让那些雾气吃掉这条蛇的灵魂,把那根脊柱还有周围的骨刺留下来,你看到背后的那个符文了吗?在古代魔文中,它代表着掠夺,没想到这种程度的黑巫师手法也这么粗糙。”
海尔波已经惊骇到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一直以为是食物的女人竟然对自己的连环魔咒了如指掌,甚至一步步抽丝剥茧把自己的宠物拆成了一根脊柱。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自己当年设置的保护魔法的牵引下,脊柱中的魔力正渐渐向那个被寄生的女人涌去,而同归于尽的魔法始终无法触发,因为巨蛇竟是自然老化的!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魔咒,真是丢黑巫师的脸!”海尔波被卡在侵占灵魂的前一步,动弹不得,连跑路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罗伊纳满意地望着纳尔逊和汤姆在自己的指挥下精密无比地完成一道道魔咒,一个抱紧膝盖、蜷缩着身体的黑发女人正逐渐从肉瘤中显现真容。
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一道油腻的声音打断了罗伊纳的思索与满足。
“我伟大、仁慈又慷慨的主人……”